绯夜

穷途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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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回到房间。

在那之前，王源先进屋，王俊凯被二哥以“牌没打完可不能溜啊”这样的理由叫了过去，大约聊了十分钟才回来。王源知道他们叫王俊凯是要干什么，无非是批评教育，不让王俊凯太放纵他，而王俊凯呢，也许会妥协，也许会自信地说不将人质绑手他也能看得住。那些人在客厅里的声音很小，王源又另有心事，故而一句话也没听清。

 

在小院里的时候，王俊凯避而不答他的问题，说实话，有一瞬间王源确实被吓傻了。他走进了一种骑虎难下的两难境地。既然那些绑匪不是一般的小混混，那王俊凯的双手也未必是干净的。

然而，从被绑来开始，他就在这两种选项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其实他根本不了解王俊凯，不知道对方的背景，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摸透王俊凯的性格，甚至就连对方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对他不错，可以保护他，不会伤害他，和门外的那些人不一样，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吧。

然而王俊凯的闪躲像是一记警钟敲在他耳边，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想当然。

尽管从昨晚到现在，他和王俊凯始终对那个暧昧的拥抱避而不谈，可是心里也知道，他们已经建立起一道无形的桥梁，他对于已经做出的选择不能反悔，只能被迫接受现实。就算他选择失误，误入进一个更危险的怀抱，他也必须将错就错下去。

王源想了很久，连他最后会不会死在王俊凯手上都想到了。在对比了一下他和王俊凯之间的体能和处境差距之后，王源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死，死在哪里都一样。

趁现在王俊凯对他还有新鲜感，能平静一天算一天吧……

 

王俊凯不在的这十分钟里，王源前九分钟用来发呆，最后一分钟才心事重重地拿起了一旁的绳子，朝腿上比划。王俊凯进门的时候，便看见他已经给自己绑好了腿，貌似乖巧地坐在床中央。

王俊凯也没说什么，只是不经意似的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准备去沙发上坐。

因为刚刚在小院里的对话，两人难得陷入了静谧的尴尬气氛里。

 

“王俊凯，”王源调整了一下心情，像是根本没发生那件事一样，探着身子叫他，“我想洗脸刷牙。”

王俊凯的脚步便停下了，转头过来看他，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柔和，看起来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你怎么麻烦事这么多。”这句话说起来像是嫌他烦，可听语气倒不像讨厌他，不如说嘴边挂起来的那点弧度还有点宠溺的意味。

王源也笑了：“怎么了？这是日常需求啊！和吃饭喝水一样。”

王俊凯下颌一扬，示意他看房间角落里的那个水池：“喏。”

“怎么洗？干洗啊？”

“那你想怎么洗。”

“洗面奶呢？牙刷呢？牙膏呢？再不好好洗漱一下我都要被自己嫌弃死了。”

王俊凯无奈地摇了摇头。王源知道那不是拒绝的意思，或许是他从昨晚到现在的所作所为一直过于无赖，王俊凯习惯了，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纵容着他。

 

王俊凯走出门，很快又回来。他带回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帆布袋，应该是酒店供应的那种一次性洗漱工具，王源联想到之前见到的一厚摞手巾，调侃道：“嚯，你们该不会是绑人过来之前还顺便去抢了一家酒店吧。”

王俊凯一边把帆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想象力不错。”

袋子里面装了一支牙刷、小管牙膏、还有一块小香皂。“没有你要的洗面奶，只有香皂将就一下吧，小少爷。”

王源当然不能再得寸进尺，这种环境下有块香皂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坐在床上朝王俊凯伸出双手：“我腿不方便。拽我。”

王俊凯没有用拽的，而是直接把王源拉到床边抱了起来。王源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公主抱”的一天，从床上到水池几步远的距离，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稳当放回地面。

这时候要是害羞就显得有点矫情了，毕竟他们两个现在连抱在一起睡过的经历都有了。王源貌似淡定地拆开牙刷和小香皂上的塑料包装，一边洗漱，一边和王俊凯讲话。

 

“我刚才认真想了一下。就之前你说的话，有一点不太对。”

“什么？”

“他们还没拿到钱，暂时还不会想要弄死我。”

“那你就随便刺激他们？”

“……我这不是没事嘛。”

“等你有事就晚了。”

“嘛……他们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把我绑起来？”

“是。”

王源叼着牙刷，哼哼了一声。

他不用多此一举问王俊凯打算怎么做，他现在还能两手自由地刷着牙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他吐掉嘴里的泡沫：“别忘了晚上出去的时候帮我买东西哈。”

“取钱不是我去。”

王源手上的动作一停：“怎么了……？”

“他们不放心我去，院子里那辆车也是因为要取钱才买的。”

王源低着头，语气有点失望：“噢……那再说吧。”

 

洗漱完毕，王源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把东西都放回那个小帆布袋里，非要王俊凯给他藏起来，免得被他们发现了这么点福利也没有了。王俊凯随手接过来扔到沙发上，被王源瞪着眼睛刮了一眼，吵吵着让他必须给他选一个好地方重新放。

王源知道自己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只要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王俊凯两个人，房门一关，就是他的避风港。王俊凯不会生气他的恃宠而骄，虽然大多数时候惜字如金，好像不太想搭理他，但就连那些近乎无理和蛮横的要求王俊凯也收下了。

他不能走路，就站在原地，看着王俊凯拿着帆布袋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放这里也不行放那里也说不行。王俊凯几次低头撇嘴无语，王源都看在眼里，本来房间里一共也没几个地方能藏东西，都让王俊凯给试了一遍，最后塞进沙发夹缝里王源才勉强同意。就这样他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夹缝里面很多灰吧？你确定不能被发现？”

“……”

王俊凯可能是已经被他说烦了，压根没理他的问题。

只见王俊凯皱眉朝他走过来，弯下腰，在王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王源见状，也猜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反正这种时候只要乖一点应该就没什么事，王源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王俊凯感觉到他的动作，脚步缓了缓，忽然就有点想让这段距离再变得长一些。

王源实在是太瘦了，这件事他第一天就感受过了。当初他把王源从家里带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抱，手臂间的重量很轻，对于他来说就像抱一只小猫一样容易。可是这一次，又和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差别不在于王源，在于他。是他的心里告诉他不一样。

他走得很慢，王源发现了，而且还猜到王俊凯是因为他的迎合才会放慢脚步。王源本来还没怎么害羞，时间一长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小声说：“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怎么自己走？蹦过去吗？”

王源想象了一下他描述的画面，太傻了，不禁反驳：“我可以自己解开绳子走！”

他一提解开绳子，王俊凯又想起之前在客厅里惊心动魄的一幕。也不知道他警告王源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被听进去，他皱了皱眉，在走到床边以后转身，直接就着抱王源的姿势坐了下来。他揽着王源肩膀的手晃了一下，语气严肃：“你还想怎样？”

王源理亏，嘟囔道：“……开个玩笑的。”

王俊凯没有再说话。

一开始王源还以为他又不想和自己讲话了，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他们现在的姿势好像……不太对。不仅如此，一道灼re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定格在他的身上。

 

此时此刻，他侧身坐在王俊凯的腿上，一只手还搂着人家的脖子，王源能感觉到王俊凯低垂的视线，下意识迎了上去。四目相对，还是以一个小学生都知道不正常的姿势，王源连呼吸都乱了方寸。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已经建立起隐秘关系的人，随着身体的凑近，渐渐贴到一起——很难说是谁受了谁的gu惑。

不记得到底是谁先主动凑近、谁决定要吻上去、谁先闭上了眼。王源猜测，应该是自己吧，因为当他对上了那双仿佛会勾人的桃花眼时，除了心悸，他还看见了王俊凯瞳仁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和犹豫。他想，如果不是他先动了，结果或许是两人相顾无言；又或许，王俊凯早已被理智拉回，那两人现在的情形也就大不相同了。

 

王源轻轻闭上眼睛，心想，原来接吻是这样的，原来和男生接吻也没什么厌恶的感觉。相反，他觉得有趣，不仅是软绵绵的触感，还有鼻息间感受到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都让他觉得很新鲜。

他搂住王俊凯的脖子，身体挺直，像每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一样，

直到王俊凯终于开始回应他，有些迟的，像昨晚那样用力将他搂在怀里。

王俊凯用行动告诉他，不仅温柔的才叫接吻。

原来失控的也是。

这是王源第一次确认王俊凯对自己存有YW，是想把什么东西占为己有的YW。

 

他第一次接吻，他的初吻，就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房间里突然而至，对方是一个认识不过三天的人。王源这样一想，从心底本能抗拒着接受这条信息。

他们各有所图，明明随时可以选择停止，却一再放任装傻，像主动跳进毒液里汲取养分的花，揣着随时可能会面临腐烂的危险盛开着。

 

——他，吻了他的绑匪。

王源自己都觉得过于惊世骇俗。

 

暧昧如同空气中被阳光折射成五彩斑斓的泡沫，消失的时候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破碎在空气里。王俊凯面色微红，胸膛仍有些微起伏，下意识逃避与他在分开的时候对视。

王俊凯将他抱下来稳稳当当放在床上，随后立刻走去沙发。正好看到角落里装东西的塑料口袋，王俊凯连忙抓起来，顺手拆了一袋饼干。是市面上很常见的那种早餐饼干，有一股奶片的味道。

明明是在慌乱，却还要假装镇定，导致这一系列的举动不仅看起来僵硬，还成功引来了王源的不满。

 

看到王俊凯拿着饼干朝自己走来，王源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中感觉自己的吻更像是一场纯粹的交易，就连胸腔里剧烈跳动的频率也是交易的其中一部分。

他为此产生了一种悲哀的情绪，又有点讨厌王俊凯，讨厌王俊凯在这样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想到要给他拿吃的。好像他图什么似的。

啊……等一下……

他好像本来也是想图点什么才刻意接近王俊凯的。

怎么差点就忘了……

王源抿了抿唇，既然如此，就当是场交易好了。他已经付过“钱”了，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收下王俊凯换给他的食物。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王源吃得并不开心。

王俊凯就坐在他床边，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沉默着，看着他把饭饼干吃完，用指尖擦过他嘴角的碎渣：“慢点吃，别噎到了。”

王源咀嚼的声音停止了，愣愣地抬起头。因为王俊凯突如其来的温柔的动作，以及那双眼中从未浮现过的像对待恋人一样的神情，王源一时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王俊凯抿了抿指腹，几次启唇像要说什么，还未开口，手机铃声便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就变得和刚刚不太一样了，甚至皱了皱眉。

“我去接个电话。”

 

-

 

王俊凯就这样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临走之前两人仍然难免尴尬，暧昧的气氛一旦被吹跑，剩下的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挥之不去。王俊凯看了看他的手腕，小声说：“还是应该绑上。我不在的时候，任何可能激怒他们的事情都不要做。如果他们看到我没有绑你，一定会来找你的麻烦。”

王源点点头，眼睁睁看着他俯身将丝巾系到自己的手腕上。心里可能隐约还在期待王俊凯能在走之前和自己说点什么。关于那个吻的，或者关于他们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走得很匆忙。

 

他走后，王源侧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实际上，这几天以来，只要是王俊凯不在的时候，王源消磨时间的“娱乐活动”只有听外面那几个小混混聊天吹牛逼、以及望着屋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发呆。

王俊凯走后不久，院子里的另一辆车也开走了，留下两个看票子的绑匪在客厅里。他们也聊过一会天，时不时会进门看看人质的情况，态度很不耐烦，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对他说。这样更好，王源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和他们说话，还不如安静多躺一会儿。

不知道多少个小时过去了。转眼深夜。

或许是有个马仔睡着了，客厅里又变得相对安静起来，另一个醒着的人在嗑瓜子，嘎吱嘎吱，听习惯了就像催眠曲，王源闭着眼睛蜷腿躺在床上，渐渐入睡。

直到外面有发动机的声音，王源猛地睁开眼，静静听着，可惜却没听到他想听的声音。

不是王俊凯。王源听见了，是去取钱的那两个人回来了。

“我操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你们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啊！日了，再不回来我都以为出什么问题了！”

有人笑骂：“你小子少给我乌鸦嘴啊！”

两道急切的脚步声从客厅跑到小院，王源又听见二哥的笑声，听起来心情不错，招呼他们：“过来过来搬东西！”

 

看来……他们是拿到钱了。那一千万。

王源也说不好现在的心情是不是松了口气，他该庆幸自己暂时是安全的，又觉得心里堵得慌，闷得他呼吸都很困难。

那些人在从后备箱一袋一袋往下扔东西，扔一下就有一声闷响，伴随着他们兴奋的笑声，骚扰着王源的耳膜。

“二哥！可以啊！这有钱人就是大方！一千万，一千万说拿就拿了？！”

“切，见识短了吧，一千万能算什么？你知道他老爹开什么车吗？一辆破车就他妈上百万！他们家车库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辆，你说他敢不舍得给自己儿子花钱吗？”

“二哥咱们先把钱分了吧！我靠，这味儿都他妈是香的！”

“你他妈没见过钱啊？傻逼。给你分了你他妈现在能上哪儿花去？”

“哎……倒也是……”

“强子，去搬过去，给我锁好了，走之前谁也别他妈给我惦记啊！”

“得嘞~”

几个人嘻嘻哈哈笑着喊着，不知道把钱搬到了什么地方。王源始终维持同一个姿势，躺久了双腿便会感觉有些麻，正准备活动一下换个姿势的时候，突然外面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由远及近。

二哥一脚踹开了房门，手里拿着他的手机，背后还套着那个颇为个性的手机壳，只是脏兮兮的，泛着一股恶心的油光。王源侧头看他，只见他头顶全都湿了，好在头发短，看起来最多像是运动之后的汗水。而随后跟进来的那个马仔头发长，湿漉漉的感觉就更显眼了，是昨天喝多了跑进来耍酒疯的那个人，正朝他流里流气地坏笑。王源轻瞥了一眼就收回去，厌恶的表情从低垂的眉眼间显露。

 

“小少爷啊，”二哥坐在他床边，语气倒是很和善，“你老爹想你了，想听听他宝贝儿子的声音。”

王源愣了一下，马上要撑着手肘起来，又被二哥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哎，等下，咱们还是先定好了规矩再探亲。”

二哥说完，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捻着的纸条，王源刚刚并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父亲贴在其中一个钱袋上的留言条，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我要确认我儿子的安全”，是他父亲的字迹。王源鼻尖一酸。

“一会儿你和你爸说话的时候，帮忙问一句，你家里其他人……知不知道你在哪儿。”

王源冷漠地看向他，喉结上下滚动，不甘地嗯了一声。他除了照做，别无选择。

 

已经过了零点，然而这次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几乎是同时的，手机里传来父亲焦急的声音：“是小源吗？！小源？！”

“爸爸……”

“你还好吗！他们没有虐待你吧？！”

“嗯……我……我还好。”其实也不怎么好，说不定还是最后一次通话了呢，王源悲观地在心里补充道。

“你放心，爸爸明天一定接你回家！你……你别怕，钱我都会准备好的，你别怕……”

王源一低头，刚溢出来的水汽瞬间被床单吸收，洇湿了一小块，他很慢地扯开一丝苦笑：“嗯。我不怕。”

这应该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很珍贵的一通电话了，可是父子俩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能说的，好像说什么都很无力，只有干瘪瘪的几个字，反反复复。那几个绑匪在旁边听得直咧嘴，模样嫌弃。二哥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上手推他，眼神凶狠，示意他赶紧问之前说过的“规矩”。

王源只好开口：“爸……妈妈她……知不知道我在哪儿？”

“唉……我怎么能让她担心，她本来身体也不太好。我就说你又自作主张和朋友跑去玩了，她看我这几天状态不好，以为我在和你生气，还劝我别把你管太严了……”

 

王源笑得很凄惨，笑得肩膀都在抖，刚要再说，就被二哥一把夺过手机安上了变声器：“好了王老板，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明天晚上，七千万现金，老地方交钱放人。”

电话里面的人失神地回答：“好……”停顿两秒，又觉得金额不太对劲，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意中碰掉了手边的茶杯，电话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什么七千万？！怎么是七千万！你昨天说的是五千万！而且我刚刚已经给过你……”

“五千万？哦，我当时说的是五千万吗？唉，王老板可别欺负我记性差呀，明明是七千万，”二哥笑着重复，“我说，是七千万。”

他毫无在说谎话的自觉，还故意补充道：“而且刚刚你给我的，不是咱们小少爷的伙食费吗？”

“是你说你要先拿一千万！一共五千万！你怎么能……！”

“啧，我他妈让你明天带着七千万来，听懂了吗？”

“你！你得寸进尺！”

“王老板是真心想和我做生意吗？怎么，才那么几寸而已，就不能让一让步吗？”二哥说完，看见床上的人质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眼神，他表面上并没有在意，反而以一种笑到扭曲表情将上身探了过去。

 

他用手指扳起人质的下颌，捏住使力时下唇咬起，像是在享受这种凌虐别人的快感。他指间力气大得仿佛能捏碎人的骨头，可是王源还在瞪他，只有因为痛感频频打颤的牙关听起来可怜兮兮。

“王老板，我要的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八千万而已，换你儿子的命，亏吗？我们这可都是小本生意，良心价。再说我都没开口管你要一亿呢，其实一亿你也是给得起的吧？”

……

王源的感知已经麻木了。不止耳朵，还有心。他身上的每一个器官，像是被灌了铅水一直往下坠，落地时重重地拥堵在一起，渐渐甚至连疼痛感都变得不是那么强烈了。

 

电话里面传来几声粗喘，王老板被气极了，一时什么都没说出来。

“唉，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你们有钱人喜欢把钱倒腾来倒腾去，想取都不好取，”他捏着人质的下巴，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不如这样吧！我再给你一天时间。好，还是不好，看您一句话。”

回答他的是一声颓然的，有气无力的音节：“……好。”

二哥终于笑得正常了点，他松开人质的下颌，好整以暇地翘起了腿：“哈哈！王老板痛快！那就后天晚上，我们不见不散。”

 

按常理来说，时间拖得越久，其实对双方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可是他们这些匪徒，闻到了钱的味道，就像森林里贪婪凶狠的肉食动物，不知餍足变本加厉，为了一次榨出更多油水来不惜铤而走险，多给了一天的时间。

王源不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局面。事到如今，他的心已经凉得不能再凉了，恐怕就算这帮人真的张口就要一个亿，他也不会惊讶了。

挂断电话以后，四名匪徒被点了笑穴一样狂笑不止，个个春光满面，看那个架势是要笑到天亮去。王源漠然地蜷缩在床上，下颌还时不时会传来阵阵抽痛，像是神经在跳。

“行啊二哥，没想到你还挺会做生意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有钱不赚是傻逼，我够好了，还没给他凑整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啊喝酒去！走走走！”

“哎，老利啊，你这头发怎么是湿的呀？”

“是哎，二哥你也……你们不会是取完钱还顺便去哪儿洗了个澡吧？”

那两个留守马仔刚刚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观察力约等于零，这会儿终于冷静了，才注意到两人的头发。

王源压根没有抬眼去看他们，自然也没看到那个叫老利的混混坏笑着朝他们做个猥琐的挺腰动作，屋里便炸开了锅。

“操！你小子跟着二哥出去快活，留我们在家他妈的快闲出屁来了！”

“二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带他去不带我们去！”

“都去了谁他妈看票子啊？脑子怎么长的，啊？”

“那你他妈怎么不看？！”

“行了！都他妈别吵了！等后天八千万全到手，你们想玩什么没有？嗯？”

“……呲。”

“哎哟，你俩干嘛苦着一张脸啊，搞得像吃多大亏一样。我跟你们讲啊，刚玩那个女的其实身材真不怎么样……”

 

他们就这样忽略了正在床上皱眉蜷缩的人质。狭小的房间里，那些人在聊女人、聊经验，淫荡放肆地笑着，好像有一车话要说，侃上三天三夜也不过瘾似的。又或者就是故意要在王源面前聊这些，他们肮脏的表现欲在这位昔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身上得到了充分满足，他是他们的观众，被迫接受低俗言论的洗礼。

王源麻木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什么人踹了他一脚，他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微微侧头去看。

二哥嘴边挂着坏笑，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窸窸窣窣地掏出一盒东西，扔在他眼前。

“送你一样礼物啊小少爷~”

王源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他甩过来的东西，等到清醒之后，他的眼神从怔愣变为惊愕，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失措的恐惧，猛然看向床边那人。

旁边围观的小混混们像在看一出好戏，嘲笑地评论着他的反应：

“哈哈哈哈哈哈！我操你们看没看到他刚才那样子！笑死我了！”

“小少爷，你慌什么呀？用过这东西没有啊？要不要哥哥现在教一教你？”

“不会还他妈是个处吧？我操。”

“有钱还不懂享受，啧啧，你们这种就是知道浪费。”

 

 

扔来的东西是一盒已经拆了封的BY套。上面印着令人作呕的艳俗图案。

王源仿佛已经听不见那些人的嘲笑，耳朵里嗡嗡作响，思维乱成一锅粥，判断力也急剧下降。他怕就怕在不知道二哥此举意欲何为，这实在太诡异了，无数种绝望的可能性像走马灯一样转过他的脑海，他甚至下意识想向后躲，尽可能保护自己远离这些人。

二哥看得笑容愈深，貌似很满意他的反应：“哎~可别误会啊，说是送你的就是送你的……哦不对，准确来说是……送给你、们的。”

王源没听懂这个刻意强调的“们”字是代表什么，他仍然脸色苍白地挪着身体，直到又听见二哥补充道：

“我们嘛，买多了，没用完，还剩五个不能浪费了是吧。想来想去在这儿也没谁能用得上啊，”说罢话锋一转，换成了暧昧的语气，“……除了你们。”

王源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惨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知道了，这个“你们”，指的是他，和王俊凯。

二哥又过来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不用客气……”

话还没说完，外面隐约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二哥转头看向窗户：“哟，这怎么刚聊到人就回来了，你说，巧不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