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亲密无间（十二）

（十二）

 

你嘴上说要一辈子，可你真的想过一辈子吗？

 

这句话刚一出口，说的人也怔住了，奈何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王俊凯神色微变，在王源震惊的眼神中别开了脸。

王源不敢置信地看向王俊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想不想一辈子自己是最清楚的，凭什么王俊凯就这么轻而易举否定他的感情。难道只有闹到两个家庭都鸡飞狗跳不得一日安宁才是他所谓伟大又永恒的爱？

这段感情就像嘴里那块被糖葫芦籽儿磕破的软肉，明明他吃的是极甜的东西，余味却是酸涩，最后还疼得嘶嘶吸气，被那药一盖，就只剩满嘴的苦。

王源咬着牙，硬声道：“王俊凯，你很不讲道理。”

王俊凯没有反驳，他这时才发现，对于王源来说，出柜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而擅自对家里出柜的自己在王源眼中是否也即将成为一个无理取闹的形象？他原以为将来要面对家庭的反对只是一个定时炸弹罢了，可现在，他似乎听见了倒计时的声音。

如果他和家里的坦白对于王源来说是困扰，那才是真的多此一举自找罪受。

 

“……对不起。”说完这句极轻的呢喃，王俊凯在脸上抹了一把，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然后故作轻松地扬声道，“其实我就想随便说一个你办不到的条件而……”

他一转头，才看见王源现在冷着的表情，不自觉地噤了声。

王源也正在气头上，清楚知道王俊凯那不是在开玩笑，他反问道：“你就是非要逼得我也没有退路你也没有退路，这样你就开心了是吗？”

这句话恰恰戳在了痛处，使得王俊凯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僵硬着哽咽道：“你要什么退路……？”

王源不耐烦道：“重点不在这儿！”

王俊凯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然重复问：“王源，你想要什么退路？”

 

王源终于明白，王俊凯想要他去摊牌，原来只是源于缺乏对他的信任。王源嘲讽地哼笑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陷入更深的苦涩中。那他们这几天……到底在谈的什么恋爱？怎么好像谈着谈着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他哽咽了一瞬，喉咙里传出不太明显的抽气声，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俊凯非但没有过来安慰他，反而翻过身兀自蒙起了被子。

早知道就……不试探王源了。王俊凯翻了个身，把自己蒙进被里，难过如潮水般迎面扑来，思维感知像是回到了那些求而不得的年月里。

王源在他身后，红着眼凝视片刻，不多时也背对过去。

 

深夜，王源无法入眠，紧闭着双眼，明明身处温暖的房间里却觉得手脚冰凉。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贴近，身后的人不知何时从背后缓缓拥抱住他，极小心地环着他的腰，手臂像是没有放下重量似的，很轻。王源眼眶一热，抿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又过了几分，他佯装睡熟，翻身钻进身后的怀抱里，腰间的重量才随着轻轻的舒气声落下来。

怎么办啊……王源能听见王俊凯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缓，才发现不管是王俊凯用什么样的要求耍他也好为难他也好，只用了一个拥抱而已，他就已经丢盔弃甲，甚至会因为对方的小心翼翼而感动。

到底怎么才能让王俊凯相信自己，王源在疲惫中思来想去，不知何时沉入梦里。

在A市的最后一天，一夜无话。

 

01.

 

第二天中午就要到机场办理登机手续，两人昨晚都没怎么睡好，看起来十分颓废，好在有口罩遮挡着，来接机的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王源的妈妈将车开到了航站楼前，招呼两人过来，王俊凯走了几步，又止在了台阶上。

王源察觉到了他的停止，扭头问：“你走不走？”

遮挡下的表情看不真切，王俊凯对于这样的他无计可施，用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问：“你还在生气吗，因为昨天的事。”

半天的时间，王俊凯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以前没发现王源这个天蝎座生起气来冷漠得吓人，可见以前那些小吵小闹王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上午除了必要的关于登机方面的交流之外，可以说是惜字如金。除了在飞机上王源睡着以后无意识躺在自己的肩膀上，再没有其他亲密的举动。

而此时此刻王源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试图告诉王俊凯他到底为什么要生气：“你根本就没相信我……”

这就是个平铺直叙的肯定句，王俊凯表情微动，飞快地回应他：“我没有不相信你。”

“不是的。”王源皱眉道，“我不是想要你口头说相信，实际上心里还总担心着我会离开你。不用反驳我，你就是这样想的。”

不远处停着车的驾驶员已经开始催了：“小凯！源源！赶紧过来呀！”

王源听罢应了一声，再次转向他时语气也不怎么好：“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说完，王源也没等他，三两步走向路边停靠的轿车，进了门隔窗往外一瞧，才发现王俊凯当真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他略微愣神，直觉告诉他王俊凯现在也有些低气压，刚刚两人语气都不怎么好，也不知道王俊凯到底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小凯不走吗？”他老妈转头问道。

王源紧紧盯着窗外，僵持了能有一分多钟，只见王俊凯整理了几下口罩边缘，然后拖着行李，朝反方向走远了。王源攥着拳头，将目光收回来：“他不走，我们走吧。”

 

热恋期的争吵如同春日里平白下的一场雪，暖风被寒潮驱散，折磨人的温差横行肆虐。所幸春雪消融之后，一切都没有痕迹——就是不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才能化个干净了。

 

 

王俊凯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了一种苦情状态。等待他回家的是一场早下晚下都得下的暴风雨，而他男朋友还在生气，且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劝好的。前路迷茫后路惨淡，王俊凯在心里哭了不知道多少次，抬手默默拦下了航站楼前的出租车。

忐忑地回到家，他爸还没下班，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直接按了关机。王俊凯将行李拖进房间，紧张地走到她面前，在僵持的过程中幻想了无数种可能。他想要痛快一点，或者是卖个惨，便在没人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准备做点什么。

他妈妈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强迫他不能屈膝，语气中有颤音：“你要干什么！你再好好想想！你再想想……你肯定还没想好……”

王俊凯颓然摇了摇头，神色疲惫地说道：“我想了太久了，妈。”

攥在他衣服上的手轻颤着将他用力后推，王俊凯踉跄几步站稳，只见沙发上面的人已经低头捂住眼睑，没过几秒又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我现在是真管不了你了……有什么事等过完年再和你爸说吧。”

王俊凯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被厉声打断了：“你就不能让我们过一个好年吗！”喊完，茶几上那部很是无辜的手机就被他妈顺手抓起扔了过来，像是忍无可忍之后的发泄，王俊凯没打算躲，可能是距离过近的缘故，手机直接飞过来砸在脸上。眉骨一阵疼痛，连带着脑袋里都嗡嗡乱响。

妈妈瞪着他看了一会，捡起手机转身回房间去了。

王俊凯傻站在那儿……这就完事了？

刚刚乌云密布，天气预报宣布今天的暴风雨改日再下。王俊凯咧了咧嘴，吃痛地嘶了一声，不知道这结果是好是坏。

 

晚饭时父亲回来，第一句就问他脑袋上怎么红了一块，王俊凯看了眼一旁神色拘谨的人，闷声说是自己磕的。接下来，他妈妈果真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拉着他问这次旅行有没有照顾好你弟，还问过年买不买新衣服，总之问题一堆只字未提昨天微信里的内容。

王俊凯思考很久，终于明白了母亲的意图。她还是不想接受，也不想看见这么坚定想要坦白的自己，故而能拖多久是多久，说不定等热度渐凉，他也就回到正轨了。

王俊凯心情复杂，在饭桌上却也没有说一句与之相关的话，算是默认了和她的约定。他妈妈松了一口气，好歹这个年总算是能过好了。

晚上时候洗漱，王俊凯一照镜子，眉骨那里出现了指甲大小的一块淤血，碰一下都是钝痛。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难看的。

想偷偷溜去王源家看看男友情况的计划就此泡汤。

他想和王源在微信上说几句话，犹豫了半天反复输入又删除，他竟然连一句开场白都不知道咋说了。也不知道王源有没有消气，这副模样也不好意思当面说……王俊凯在床上翻了个身，可愁死了。

 

闲着没事王俊凯就给朋友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打游戏，第一个当然还是想到了顾翔，就顺便说了一句：哈喽昨天我和我妈出柜了。你干嘛呢要不要打游戏？

可想而知顾翔收到以后被吓成什么样。

满屏的感叹号后面跟了几个差点被埋没忽略的字：你他妈疯了？！

王俊凯撇了撇嘴：没有疯，认真的。

顾翔：赶紧和你妈说你是开玩笑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兄弟！

王俊凯还没等给他回，那边消息又过来了：你弟知道这事儿吗？

王俊凯：还不知道

顾翔：啊？那他加我干什么？

王俊凯刚想问他加你了？顾翔已经手快地将消息撤回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王俊凯：他加你了？

              王源儿加你了？

              王源儿说啥了？

              你特么死哪儿去了！！

              他到底加没加你啊！！

 

仍在外地旅游未归的顾翔看着王源刚刚发来的一条消息：你先别告诉王俊凯我加你了，我想问你点事儿。莫名其妙好像被秀了一脸，还是两边发射爱心自己在中间帮忙加把劲儿的那种，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要不要他来喊个666啊？！

 

02.

 

回家以后左思右想都没有解决方案的王源选择场外求助，洗澡之前翻了之前的通话记录，找到了顾翔的电话号码申请微信好友验证，顺便感谢了顾翔那天走之前没找到手机用他的拨打的这通电话。毕竟他再不认识其他知道他和王俊凯关系的人了。

洗完澡出来，发现验证已经通过了，王源发了第一条消息：你先别告诉王俊凯我加你了，我想问你点事儿。顾翔那边回得也挺快

Gx.- 妥，我不告诉他

王源哪知道他刚刚急刹车撤回了的消息已经被王俊凯看到了，不过这不是重点，王俊凯被男友加好友一齐扔到一边郁闷地打游戏去了。

 

王源点击开始场外求助。

 

Roy- 你谈过恋爱吗？

Gx. - 弟弟你想问什么……？

Roy- 怎么让你男朋友知道你爱他？

Gx.- ……

Roy- ？

Gx.- sex

Roy- ……

         ……咳咳，除了这个呢？

Gx.- 没了，我这人比较简单

Roy- 再见，删好友了

Gx.- 别，别别别

       我说你俩怎么那么麻烦呢

       他到现在都不信你喜欢他啊？

Roy- 对啊，气死我了

Gx.- 我倒是能帮你，但是按理说我是他朋友我应该向着他才对……

Roy- 从今天开始我也是你朋友，快说

Gx.- 好滴哦。

 

于是助攻开始他酱酱酿酿的计划，一番教授之后，王源给他发了一串666

Roy- 666666！抱拳！我酝酿一下明天就去他家！我先去发你说的朋友圈！

Gx.- 好的弟弟我还有最后一句

Roy- 你缩！

Gx.- 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sex，真的是个不错的方法比我之前说的那一堆都管用

       嘿嘿嘿

       弟弟？

       ……好的当我没说。

Roy- /微笑. 

Gx.- 你和他还没……？

Roy- 哈，嗯嗯嗯

Gx.- 哇塞，你们俩太牛了

Roy- 这不正常吗

Gx.- 可太不正常了！

       那你们晚上都干啥？斗地主啊？

Roy- 不告诉你

Gx.- 我现在对他的敬佩油然而生…………

 

王源点击结束场外求助。

退出对话之后进了朋友圈，几秒就编辑好了文字，想点发送的时候手指停顿了几秒。虽然……虽然是没什么不对的啦，他确实也对王俊凯一日不见甚是想念，但这样公开的消息还是……有点害羞。

哎管他呢，王源下定决心，发送成功。

 

打了好几把游戏赢了个爽的王俊凯并没有之前赢游戏时候那样激动的心情，他无聊地躺在被子里，好友始终没回他的消息，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王源不通过他的话怎么有顾翔的联系方式呢？他越想越奇怪，该不会是那个神经病耍自己玩儿吧？！

他无聊地在微信界面点来点去，终于点进朋友圈里。王源的头像已经几年都没换过了，他一眼就能看见并停下了滑动的手指。

 

Roy：

我好想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