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亲密无间（十一）

（十一）

 

夜晚半封闭式小区的街道上人影寥寥无几，站在橘黄色的路灯下，两位少年颀长的身影被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拖拽着身后重叠的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如同定格的一帧画面。冬夜里有风拂过，吹动面前人的发丝，刮在眼皮上痒痒的。一吻结束过后，王源顶了顶口腔里尚未愈合的那块地方，委屈道：“说好不碰那里的。”

王俊凯恶劣地勾起唇角笑了笑：“是谁耍赖不喷药？”

“西瓜霜可太苦了……”王源抿了抿唇，“我们一会去便利店买点面包回去吧？明早吃。”

王俊凯用下巴示意他看向几十米远的商店：“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说完，他拿出了手机，低头看屏幕。

王源扫到屏幕上的来电提醒，知道他想在这接个电话，便点了点头，独自小跑奔向商店。

已经调至静音状态的手机通知栏里，电量的小长条已经出现危险的红色，王俊凯沉默地将之向下拉，看见无数条未接来电的归属人都是相同的。他咬了咬牙，终于按下接听键，缓缓凑近耳边。

电话里数秒的空白过后，出现一声呜咽。

王俊凯攥了攥手指，指甲掐进手心里，先开了口：“你骂我吧，别哭……”

“……微信里骂的还不够是吗？！”

“对不起……”

“和我说对不起有个屁用！等你爸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你没有和他说？”王俊凯苦笑道，“我以为你知道了会第一时间和他商量着怎么打死我。”

又是片刻的抽泣，“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你让我和你爸在别人面前怎么解释？”

“我……”王俊凯刚要说话，只见王源拎着塑料袋从商店台阶蹦下来，便飞快地说了一句，“源源过来了，先挂吧，等我回去自己和我爸说。”

“你还知道丢人？还知道避着你弟是吧？他如果知道你喜欢男的会怎么看你你想过吗！”

王俊凯心里五味杂陈，他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快速在电话里劝了几句，赶在王源跑到自己面前之前按下挂断。

 

“气死了，枣糕卖没了，好想吃枣糕。”王源把塑料袋打开，“结果只能买了紫薯面包。你刚和谁打电话呢？”

“我妈。”王俊凯已经从容地收起低电量的手机，任它在口袋里一声闷响自动关机。他笑道，“你以前还说枣糕太甜了不好吃。”

“很多东西呢以前你觉得不好吃，长大了以后就觉得好吃了。”王源拉住了他的手，“回家不？”

王俊凯用力回握：“走啊，回家。”

 

 

出柜什么的，其实王俊凯以前想都没想过。

但是和王源在一起之后，他才发现这已经是一条早晚都要走过的必经之路。他前几天就给老妈推荐了一部里面有一对男同伴侣的电影，他老妈思想前卫，虽然和同龄人一样沉迷广场舞不可自拔，但也算是个经常聊出网络流行词的时髦妇女。那部电影看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主角的爱情故事上，还说是个感人的好电影。

本来王俊凯是打算回去以后慢慢试探她的态度，可就在今天某个思维冲动化的瞬间，他在微信上和刚给他发了养生长文的老妈说：妈，我以后不想结婚了。

他妈还以为他是一时冲动，问：你又看什么毁三观的电影了？

他说：不，我一直都喜欢男的。

可想而知，爆发程度堪比点了一颗炸弹。

他用了半天时间让母亲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玩笑、是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坦白的事，又用了半天时间挨骂，还在网上找了一堆资料证明这绝对不是一种病。终于收到了一个勉强的回答：你让我冷静想想。

他以为暂时平息了，没想到过了一个小时手机开始不停地响起来电，王源还在身边他没办法接，后果就是现在手机被直接拨打到自动关机。

再可想而知，冷静想想的结果，并不太好。

 

他有点不敢告诉王源，怕说了以后王源会骂他胡闹，甚至会觉得告诉家人自己的性取向是件极其不明智的事。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他没有说自己‘一直喜欢的一个男生’就是王源，他不能让王源被动为自己出柜，而且他想自己如果说了，那可能就不只一颗炸弹会爆发。

 

到家以后，他和王源在客厅席地而坐，开始整理明天回家要装的行李。那些特产一塞进去就几乎没有能放衣服的地方了，王源愁容满面，望着地上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王俊凯就把他的衣服卷起来，尽量压缩成最小的样子，费力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中。两个人的行李都是满满当当的再装不下其他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去洗漱。

王源先进了浴室，刚要脱衣服发现王俊凯将门开了一道缝隙，两只手都扒在上面，朝他暗示地眨了眨眼。王源犹豫片刻，还是没能禁得住诱惑，手指一勾让他进来了。

两人推推搡搡互相甩掉衣裤，洗了这段时间以来最长的一次澡。

好像这一天的疲惫都随着水流冲走了，王俊凯如是想。

 

王源像是刚刚发现新玩具的小孩子，懵懵懂懂却没有丝毫犹豫就同他一起坠入这片名为禁忌的海洋里。他没后悔，为了喜欢的人出柜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尽管他知道回家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可能是一顿打，也可能是无止境的冷暴力，即便这样他也觉得值了。

 

从浴室出来之后，王源头发也没吹就要上床睡觉，被王俊凯拎着领子强制靠坐在床头吹风，王源就把头贴在他肚子上，T恤上面沾得都是水。

吹到一半王源来了电话，他只能把噪音过大的吹风机关了，坐在一旁等待通话结束。

自然是母上的每日一关心，只不过今天多了一些关于明天什么时候接他回家之类的对话。

“对了源源，你同学给你寄了东西。快递单上面写的是食品。”

“噢噢。我想起来了。她说要请我吃饭，但是都没什么时间，就寄了点东西给我。”

“男的女的呀？”日常八卦。

王源看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王俊凯，脱口而出道：“女的。”

王俊凯挑眉的动作和听筒里惊呼的声音同时出现，王源不明含义地笑了笑：“能不能别瞎想，就是我之前帮忙接站那个同学。”也不知道是说给电话里还是电话外的人听。

王俊凯捻着他的下巴，沉默着给他一个安静的啄吻。

王源轻咳一声：“好啦妈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王源夺走了他手上的吹风机扔到床头柜上，然后扑过去将王俊凯压倒在床上：“吃醋没？”

王俊凯板正了肩膀，在他下方无辜地眨了眨眼皮：“没有，没吃醋。”

王源嘴角抽动一瞬：“她以前可是追过我的。”

“……”

“还让我去火车站接她哦。”

“……”

“还说要请我……我靠！你干啥？！”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王源十分不能明白，为什么王俊凯撂倒自己就是这么的容易，而自己能不能把人放倒还要看对方的心情？！

好吧这些都不是他惊呼的重点，被反扑只是其次，重要的是王源发现王俊凯的眼神变得颇为危险，比昨天晚上还要处于劣势的状态令王源如临大敌慌忙推手：“等等等等！”一串‘等’喊完以后，王俊凯非但没听话，还把他的脚抬了起来，瞬间脑海中闪过昨日视频中的某个画面，王源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

“我……”王源拄着胳膊往后缩，“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晚了。”王俊凯坏笑道，“你非要我吃醋，吃了醋你又耍赖，哪有你这样的？”说完，他用手掌沿着王源的大腿外侧向上爬，虽说里面还有一层布，可也给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源仰了仰头，雪白的颈部转眼便被俯身下来的人轻轻吻过，紧贴的身体现在可以完全捕捉到彼此的任何一丝反应。王源觉得王俊凯上辈子肯定是一只喜欢撒娇的猫，只要一黏着自己就跟过电了似的酥麻，他大口喘了几下，有所指代道：“我们……刚不是来过一次了吗？你还能来呀……？”

王俊凯抬起头，手上的动作加重一瞬，恶意道：“我看你也挺精神的。”

废话么。王源别开脸。被你这么摸来摸去怎么能不精神啊。

王源还没再说话，王俊凯已经把手拿了出去，在王源猝不及防时探到后面捏了一把，王源一激灵差点弹起来：“？！”

王俊凯见他的反应确实没得商量，纠结地皱起眉：“真……不行？”

“真不行。”王源无比诚恳，“我怕疼，真的，太吓人了。”

“好吧。”王俊凯没再勉强，将他的腿放下了，准备动手去脱他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谁知王源突然说：

“你怕疼吗？”

“……什么意思。”王俊凯动作都停了。

“我记得你好像不太怕疼诶。”

“……”男朋友总想要反攻怎么办，挺急的，等不了了。

上回也是这样，王源壮着胆子抱着‘大不了豁出去了来打一架啊’的念头提出了自己想在上面的计划。王俊凯之前的态度非常坚决，但是这一回……

王源发现，这一回好像不太一样。

 

王俊凯非常认真地在同他对视，而且没有想和他打架的意思。

 

王源莫名觉得这事儿好像有戏了？毕竟自己都表示坚决不同意他在上，说不定他一心软就能同意呢？！王源眼睛一亮，加油道：“你不怕疼吧？！你肯定不怕疼！”说完试着要反扑，一个用力将王俊凯扑在床上，自上往下俯视着王俊凯。这一系列动作就这样意外地成功了。

“你……你不挣扎？你同意了？”

王俊凯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拄着手肘支起身体，王源只能顺势坐在他膝盖上等他的下话。

“你让我考虑一下……”王俊凯下意识微垂着眼眸，真的是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

因为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来试探王源对家里人的态度。

“考虑？”王源向后仰头，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不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王俊凯说要考虑。王源一下子兴奋起来，蹭地用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期待地眨眨眼睛，顺势加了把火，“小凯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王俊凯猜都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看向他，闭嘴不回答。

王源无法窥探他的内心活动，即便是他们正在对视，王俊凯的眼中也读不出什么情绪，反而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不知道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多长时间，王俊凯才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歪着头，问他：“那你准备好对我负责了吗？”

王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负责！绝对负责！”

 

天底下还是没有白来的好事。

一分钟过后，王源就面无表情地从他身上下去了。

因为王俊凯下一句话说：“那好，你来，但是明天回去之后你要和他们摊牌。”

 

两人肩靠着肩躺在床上。

王源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心里十分憋屈，此时愤愤道：“王俊凯。你这条件真没意思。”

王俊凯侧过头去看他，有点不敢相信：“你生气了……？”

“没有。”王源回答得极为勉强。

王俊凯听得出来他的不满，顿时心里堵了一下，他也想过王源多半是没有犹豫就拒绝的，却不料这人竟然因此生气了。他知道公开的过程肯定步履维艰，可时间不会允许他们在原地一直踏步，他们不能总缩在他们的壳里。除非王源认为，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以后。

王俊凯闷声道：“那我知道了，你不想考虑以后。”

“不是不想考虑！”王源撑起手肘，“你让我摊牌，我怎么和他们说，说我喜欢男的，还他妈是我哥？！”

王俊凯也撑起身子，像是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要怎么说呢，他的担心和顾虑，王源能感觉到吗？

他们可以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在一起，没问题，他们可以这样得过且过一年两年，甚至好多年，可总会有一个期限——到了那个期限，他们会面临被家里催婚、被迫去想结个婚成个家。那个时候，又该如何？

王俊凯一时冲动，难过地说道：“你嘴上说要一辈子，可你真的想过一辈子吗……”

-TBC

请大家不要纠结讨论谁对谁错，本来就不分对错，只是角度不同，反正谈着恋爱的人还想讲什么道理。我也不是打算描写关于出柜的内容，我就想写他们吵架，冷战，和好，再腻腻歪歪的过程，因此必须有一个契机。

上次说还有2w字，肯定不够了，顺其自然吧。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