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亲密无间（十）

（十）

 

时间如同放映机里的画面被按下静止键。而每一秒的静止都诡异得让人心虚，尤其对于那位刚刚还义正辞严说我上你就可以的小朋友，他脸上的坚定已逐渐软化为某种下意识的试探和讨好——毕竟他并不是很想和他哥面对面打一架。而他哥的表情始终就没变过，长久呆滞地望着他。

说真的，王源能说出来这种话，王俊凯并不是说意外。他们都是男生，自然明白性别所致更希望作为主导的一方，这和年龄经历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可以称为一种本能需求。毕竟王源又不是天生就喜欢同性，说是被他掰弯的也没什么错。

让王俊凯没有想到的是，他能把这个想法这么直白的表达出来，而且表情极为认真。

王源是想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嘛，说话不要绕来绕去的，直白一点多好。

他这一直白不要紧，王俊凯因此怔愣了半天，过了好久才在脸上浮现出发呆之外的表情——那表情要多纠结有多纠结，眉心都皱在一起。

“不行……”王俊凯从牙缝里蹦出俩字。

“为什么不行？！”王源有点生气，“这不公平！”

王俊凯才不管什么公不公平，仗着王源扳不过他，轻轻松松就把王源按在床上。王源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给吓着了，以为他这就要开始了，顿时后悔。他就不应该嘴欠，不然王俊凯好像今晚上没打算怎么样，这回被他一刺激，搞不好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等等等等！！王俊凯你等会！”慌乱中王源两只手死死拽着自己肩膀处的衣服，看在上方人的眼中倒像是种情趣。当然，王俊凯见他真的是在怕，便故意这样俯视着他，恶趣味地说：“还等什么？有要交待的赶紧说。”

“凭什么啊！”王源被他唬得更怕了，语无伦次道，“凭什么你上我？就因为你比我大？”

王俊凯脸红，低头向下瞄了一眼：“……你怎么知道？你也偷偷摸过了？”

王源一愣，顺着他的角度也往下瞅，顿时明白了他啥意思，愤愤道：“……哥，我说的是年龄。”

还有，什么叫做‘也’？

 

01.

 

两人僵持着在仅有一丝月光的房间里对视。王源正处于不利的位置提心吊胆，很怕王俊凯一言不合就开始这样那样。

王俊凯本来是想吓一吓他，发现他的反应非常有趣，就迟迟没从他身上下来。

“我们商量商量吧，源源。”王俊凯放软声音，准备徐徐诱之。

王源一听还是有商量的，连忙点头：“好的好的，你先下来，我们好好商量。”王俊凯听罢便翻身躺在了他的旁边，突然拽过旁边的被子，将两人都蒙了进去。视线一下子陷入完全的黑暗里，王源感觉到旁边的人搂住了自己的腰，可能是身体向下挪了一些，王俊凯刚好能把脸埋进他怀里。

有种偷偷摸摸干坏事的感觉。王源的紧张感一下子不见了，噗嗤笑了出来：“你干嘛呀？”

这时王源已经发觉，这个人大概是软硬兼施，这就要开始下半场的耍赖了。果然，王俊凯蹭了蹭他胸前的衣服：“和你商量啊，源源。”

“商量啥。”王源装失忆。

“让我来吧，好吗？”

“不要。你怎么不说你让我来呢。”

“你不会啊。”

“谁说我不会了！”王源拽着他的衣领向后拖了几寸，又察觉到了另一个重点，反问道，“这么说，你就会了？”

“应该……比你……懂得多吧。”

 

两人就‘到底谁懂的比较多’这一听起来就很无聊的问题讨论了半天，最后王源选择闭嘴，王俊凯吧啦吧啦又说了一堆。前者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幸好掩于夜色中谁也发现不了。

王源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咳咳。”王俊凯正色道，“找了一些教学资料。”

“哦？……”王源拉长了尾音，“只是学习？”

王俊凯点点头：“学完了，这不是找你考试来了嘛。”

王源怎么都无法将身边这位一本正经聊不正经内容的人和之前熟悉到不行的堂哥兼发小联系到一起，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即便这样，也……不能认输！

王源沉思片刻，说：“来吧同学，把你的教学资料分享一下，这样我不就懂了么。”

“你没看过？！”王俊凯很是惊讶。

“没……”

王源心道，刚发现自己可能是弯的就和你在一块儿了，没来得及看。大意了。

一听说他连看都没看过，王俊凯好像更激动了，长臂一伸便将床头柜的手机摸了过来。他胳膊越过了王源，还不小心在王源的脸上擦过一瞬，这些都不太能吸引王源的注意力。

因为这人此时近乎惊愕地喃喃道：“……你还真有啊？”

“……有。你要看吗？”王俊凯按亮了屏幕的背光，手机隔空放置在面前。王源侧过脸去看他的表情，借由那淡蓝色的光亮能看见王俊凯此刻微微泛起红晕的脸庞。

王源的心情开始矛盾起来。都是男生也清楚男生有看一些小电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王俊凯为什么不仅看了，还要保存下来？是为了打飞机？看着别的男人的脸打飞机？王源很不爽。

王俊凯没注意到他这些内心活动，还在研究百度云这种对他来说挺新鲜的app到底是怎么玩的。顾翔说给他发了，但当时他也没问发到哪里了。他点了账号里仅有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个初始的文件。反复退出了很多次都没发现，终于在半晌后点进了分享里，成功get教学资料。

他都不知道王源现在已经误会大发了。其实他哪里需要看着这些东西打飞机？他又不是没有可以想着脑补的人。咳咳，当然这话也不好意思和王源说就是了。

王源一方面挺不爽，另一方面又着实好奇。脑袋里的小天使和小恶魔扭打了一会儿，就彼此握手言和勾肩搭背怂恿他赶紧去学习新技能。他屈从地挪动脑袋，和王俊凯耳朵贴着耳朵，眼看着按了播放，手机横屏。

日本的、毫无剧情可言的实干风格。还没开始正题，王俊凯强忍着不让手机抖，手肘就拄在自己身上，勉强算可控的程度。

画质挺模糊，两人静静地盯着屏幕，脑袋都不敢歪一下，换句话说就是不敢对视了。前面叽里呱啦一堆日语对话他们根本听不懂，不耐烦的情绪就随着燥郁逐渐显现出来，王源啧了一声，点了一下屏幕，将进度条随手往后调。他本来就只想跳过前面无意义的开场，可能是紧张或是什么，点的时候没经过大脑，竟随手点进了最为激烈的画面。

手机里瞬间响起鬼叫。

“……”“……”

王俊凯下意识想看一眼王源，脑袋刚一动，就生生忍住了。他感觉王源好像挺从容的，至少对于这个失误的快进跳转什么反应都没有。

实际上，王源早已目瞪口呆近乎石化了。

屏幕上不甚清楚的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夹杂着大概也许八成可以猜到是什么含义的助兴词，身边的人如凝固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察觉不到。便也使得自身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王源清楚地听见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那些秽语。

几分钟后，屏幕里给了个刺激的特写。

“卧槽……”王源的脸涨得通红，条件反射一般夺过手机点了退出，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坚决道：“我不来，这我他妈绝对不来！死都不来！”

算是回答了王俊凯之前的软硬兼施。

王俊凯也猜到差不多是这样的结果，只略微调整了一下平躺的姿势，嗯了一声。

王源惊魂未定，看着已经被自己按灭了的手机屏幕，低声感慨道：“这会死人吧？”

“……”

 

看起来他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平息这样从情欲一下子跳转到尴尬的气氛，王俊凯还好一些，他在想王源说的话，想着想着那些折磨人的生理反应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他想，既然王源说死都不来，那也就算了，反正谈恋爱又不是只有这一种低俗的乐趣。

不知道凌晨几点的当下，兴奋过后的余温渐渐消散了，王俊凯往旁边瞧了一眼，王源已经背对过去，像是要睡觉了。躁动的神经趋于平和，他轻轻说了一声晚安，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些。

王源如蚊子一般细微的声音传来：“王俊凯……”

“嗯？”他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感觉到他声音里的睡意，旁边背对着自己的人似乎倒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你困了？！你还能睡着？！”

王俊凯一下子清醒了，转身盯着王源微微弓起的后背，有点不太确定地凑了过去。他伸出手搭在王源的上臂，明显察觉到极轻的颤栗。

啊……他差点忘了，他的小男友，第一次看这么限制级的东西。

王俊凯低低笑出一声不太清楚的气音，将下巴抵在王源的肩上，手绕到王源前方虚拢了一下这人纤瘦的腰，然后缓缓向下身探去。

 

02.

 

第二天王俊凯心情不错，他一早起来想给仍在睡梦中的人做一顿早饭，去厨房找了半天却发现连鸡蛋都没有了，只好穿上外套去外面买现成的。

小区里唯一一家早点摊正是红火的时候，他排了五分钟队，买回来一袋手撕饼和两份豆腐脑。一切都在餐桌上准备就绪，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王源都起来好久了，王俊凯体谅地多等了一会，最后不得不走进房间看看什么情况。

就在他推开半敞着的房门的一瞬间，床上的被子成了精似的火速包裹住里面的人。王源蒙着被子，在装睡。

王俊凯好笑地走到床边，嘴里发出三声模拟敲门的声音。

“小乌龟。”他拉扯着王源的被子，带着笑意道，“该从你的壳里出来了吧？”

王源见被发现了，应声从被沿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眸，饱含情绪地和王俊凯对视。

“怎么？还不好意思啦。”王俊凯蹲下来，扶着床边，自下而上地盯着缩成一团的人。

王源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小小声地开口道：“下回……我帮你……”

王俊凯听罢眼前一亮：“好哇！”说完站起来不由分说地将王源从被子里剥出来，“择日不如撞日吧我的源儿~”

就在床边嬉笑着打闹片刻，两人才前后脚走出卧室。王俊凯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伸手帮他将凌乱的头发捋顺。他好像更喜欢他的王源儿了。

害羞或者坦荡的，都喜欢。

王俊凯心弦微动，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真的选择了我对吧？”那语气痴痴的，听得王源莫名其妙，好笑地哼了一声。

“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王源这才转身，问他：“你傻了？这不是当然的吗。”

在王源疑惑的目光里，王俊凯攥了攥拳头，神经有一瞬间的绷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想好之后，又变得轻松下来，捏着王源的脸蛋使劲揉了两圈儿。

王源一边喊他神经病，一边乖乖地站着，压根没打算躲。

 

吃早饭的时候王俊凯在发微信，王源本着给对方私人空间理解爱护和谐的原则忍住没有抻脖子去看，末了才幽幽地问道：“又和顾翔？”

王俊凯头都没抬，一看就是敷衍地嗯了一声做回答。

等王俊凯收了手机，才发现王源那双明显表露出不爽情绪的眼睛。他回忆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出来：“你怎么连我朋友的醋也吃啊。我和他是关系不错，那也是因为性取向相同而已。”

王源多半猜到了，随口感慨道：“怪不得。他也是啊。”

“对。而且昨天我俩看的那个视频也是他发给我的。”

“他为什么给你发这个……？”王源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颤，扬声问道：“那你有没有和他打过飞机？！”

王俊凯一口豆腐脑差点喷出来，呛进嗓子里咳了半天，满脸憋得通红喊道：“我有病啊？！”

“……网上不是说两个男的关系好到可以互相帮忙那个么。我又没有关系好的朋友当然不清楚了……”王源后知后觉这种事确实听起来挺诡异，也难怪把王俊凯吓成这样，连忙朝他嘿嘿笑了一下。

王俊凯一开始是憋了一口气，后来又听王源说没有关系好的朋友，瞬间啥事儿都没有了。有种独占了这个人的爱情友情两块领地的满足感，好开心。

 

王源嘴里那块硌破了的地方还没愈合，不过也差不多了，王俊凯帮他喷了药，两人收拾收拾穿上外套离开公寓。

今天是在A市二人世界的最后一天了，两人在家的时候拿着手机查了几个评价不错的特色餐厅准备去吃个够本，又计划下午时候去买点特产给亲戚们带回去。想王俊凯在A市读了这几年大学，竟然一次都没买过特产回家。

 

天色渐沉时，两人拎着大包小裹堪比赶了一次集，回去送了东西又出来觅食。

在A市的最后一顿晚饭，他们去了一家泰式餐厅。餐厅内的布景别致，里面客人也不多，正是安静适合聊天的地方。而王俊凯……王源恨恨地咬着筷子抬头。王俊凯他还在玩手机！

好吧既然对方都做低头族了王源总不能没话找话，他发誓以前自己真是没有这么记仇的，但是放在王俊凯这儿，他恨不得拿个小本本一件件记下来睚眦必报。

于是当王俊凯略显疲惫地放下手机勉强舒出一口气时，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人正一边打游戏一边往嘴里扒饭。

“吃饭你还打游戏？”王俊凯帮他夹了一块蔬菜卷放进盘子里。

王源抬头瞄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奋战，心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王俊凯刚刚光顾着手机，都没怎么吃，这回放下了手机就敞开肚子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就暗自思考王源怎么突然不搭理自己了，脑袋里的无数种可能性相继出现，终于被他猜到了答案。

于是他慢慢悠悠地从王源对面蹭到了王源身边的位置，两人从相对变为并肩，方便王俊凯开始他的喂食行动。

喂了没几分钟王源就放下手机，两腮鼓鼓的样子环顾着四周，艰难地将嘴里东西全部咽下以后问：“王俊凯，你是没发现有人都在偷看我们吗。”

王俊凯置若罔闻，还瞥了一眼他跳出胜利画面的屏幕：“真棒。这样你都能赢啊！”

王源被他一打岔，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还好啦……啧，你不要转移话题！”

“怕什么，他们又不认识我们。”

 

王源这时才意识到，也许这几年过去了，王俊凯没有变的不止有感情，还有那份对待这段感情的坦荡。王俊凯一直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即便他们是同性，是亲属，他都不觉得这份爱有任何耻于见人的地方。

这样的坦荡一时间令王源无话可说。

也许是因为现在在没人认识他们的A市吧。王源自我安慰道。

 

王俊凯见他愣神，默默从旁边抽出一张纸来帮他擦嘴，过程中一直盯着看，看得王源往后退了一下。

“……不行。”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想做什么，“这在公众场合你可注意点吧。”

王俊凯指了指周围那俩颇有泰国风情的遮挡物：“这不是隔间吗？”

“那也没有全挡住啊！”

“噢。”王俊凯瘪了瘪嘴，转眼又回到原本对面的位置。

王源偷偷瞄了他几眼，他倒没有生气，但是王源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他不知道王俊凯这样的坦荡对于两人之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说实在的，他做不到。他觉得王俊凯也早就发现了，就在很多次他们走在街上王俊凯想去牵他手的时候，他还要看看周围有多少人会不会被看见。

 

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王源主动抛出了话题，问他：“你刚刚都一直在和谁聊天啊？”

“我妈呗。”王俊凯从容道。

“是有什么事吗？”

王俊凯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她就嫌我总不回她消息。其实我能咋回，她动不动就跟我分享什么养生宝典。”

王源这才安心，飞快将桌上的菜品都解决掉。然后摇了摇王俊凯拄在桌沿的手臂：“小凯！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王俊凯歪了歪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提议，毕竟摩天轮这种慢悠悠一点都不刺激的娱乐项目，实在不像是王源会喜欢的东西。

 

A市中心有个独立的摩天轮，属于方圆几公里都能看得见的高大设施，基本和XX之眼差不多，属于情侣约会的宝地。两人好几次一起看见过，王源提议的就是去坐一下这个摩天轮，还暗示地朝对面眨了眨眼。

王俊凯反应过味儿来，不解风情地啊了一声：“你是不是想在那上边接吻啊。”

“……”

“好啊，我看看这个时间还有没有公交车。”

“……不用了，我突然不想去了。”王源无语，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补偿方案就这样打了水漂。

 

最后两人确实没有去坐摩天轮，因为王俊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其实想接吻，哪里都可以是摩天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