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亲密无间（六）

（六）

 

网传，平常看起来嘻嘻哈哈很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起来就会特别有魅力。顾翔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帅炸了。面前的少年双眸微瞪，因为自己刚刚的一句话而诧异又惊喜。他不忍吊人家胃口，低了低头，是回想的样子。

 

“我和王俊凯关系还没这么好的时候，一起住学校宿舍嘛，聊天就总听他说起你。那个时候也没有多想，就觉得他也太喜欢自家弟弟了吧，我们讲话都说我有个朋友怎样怎样，就他一个人，总说弟弟。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俩是一个爸妈生的，关系那么好。后来他有次喝醉了给你打电话，我才恍然大悟……啊，不过你放心啊，你们两个的事他只和我说过，我肯定会保密的。说到哪了……对，那通电话你肯定还有印象，我就说点你不知道的吧。他那天真是喝多了，抱着电话一个劲儿的说不喜欢你了，说得跟真的一样，我都差点要信了，结果你那边挂了电话，他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看着已经通话结束的屏幕，说了一句，逗你玩儿的。然后就开始笑，笑着笑着还睡着了，你说傻逼不傻逼。”

“其实他很少和我主动提起你，但是嘴上说着都过去那么久了，心里肯定还是天天想着你。我好几次看见他在看你的朋友圈，QQ空间也看，但是你挺久没更新了吧，他就看以前的。我还开玩笑，问他如果有一天看见你谈了朋友秀恩爱可怎么办，他认真想了挺久，就说，还能怎么办。前几天你是不是接你那个初中同桌回家了？他和我讲了。能听出来，他特难受，但是也确实没有办法。”

“见着你之前，我还以为你真的对他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还挺可怜他的，结果刚刚才发现，你不是也很在意他嘛，是不是以为我是他对象啊？哈哈，这你可真是太冤枉他了。按理来说我不应该管你们俩的闲事，但既然你误会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解释一下，毕竟你俩这么不容易，别再因为误会又错过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

 

王源忽然想到，他和王俊凯存在的这一层无法忽略的亲戚关系，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没有这一关系，他们不会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会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友，甚至连相识都不能。而在这漫长的分别中，万幸王俊凯对他的这份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淡化褪色，他也终于说服自己直面当初那个一直回避的问题。

那这么说，他明白得还不算太晚吧。

 

“喂，王源弟弟，是不是觉得特别感动？”顾翔双手插在口袋里，朝他飞了个调笑的眼神，终于依他所言改了称呼。

王源本来已经迈出房间，听闻这个问题又退了回来，认真地回答道：“不能说感动吧，我就是觉得，我现在更喜欢他了。”

 

 

01.

 

王俊凯很疑惑，搞不懂王源为什么突然很开心。

这种情绪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人刚刚在沙发上和他一起看攻略还兴趣缺缺的样子，而等到锅里的热水沸腾，他将闷着的锅盖儿移开一道缝，无意中的回头就看见王源自厨房玻璃旁露出一双眼睛，鼻子往下都被挡住了，这时还辨不出情绪，王俊凯就说了一声：“马上就好，你去沙发那等我吧。”

结果王源没有走，尽管王俊凯的目光已经转而投向冒出热气的锅，仍能用余光瞥见那颗小脑袋始终没移开。他开了个玩笑：“怎么？怕我煮少了不够你吃啊。”

王源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凑到他身后，下巴垫上他右侧肩头，可能觉得这位置还不太舒服，下颌挪动了几下做调整。王俊凯低头一看，如果不是王源的双手缩在衣兜里，他都要以为这是一个背后拥抱的姿势。

“怎么了……？”他声音有些不自然，心跳也不受控制，好在王源应该没那么灵敏的耳朵足以听见他胸腔里凌乱的鼓点。

偏偏王源慵懒的声音还就在他耳边：“好饿——”

王俊凯抿了抿唇：“马上啦。”

“饿——”

“……”

很快王俊凯也适应了这么亲密的距离，左手在身前绕过来，揉了一下王源的头顶，算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当然这不是他看出王源很开心的主要证明，而是在吃饺子的时候，王源开启了话痨模式。一般人都是这样吧，心情好就会变得很健谈，王源也一样。说着以前的趣事，也说对A市的印象，甚至还夸了他的室友，明明刚进门时连理人家的兴趣都没有。

后来王俊凯实在好奇，忍不住开口问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王源搬上了一堆理由等着他：“出来旅游不应该高兴吗？吃东西不高兴吗？”然后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咽下后打了个饱嗝，“吃饱了不应该高兴吗？”

王俊凯没有深想，连连点头，笑意蔓延至唇角：“对对对。”

 

等到晚上时候第二位室友回来，王源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想实在是太离谱了……

对嘛，同居也不一定是情侣关系，甚至不该将思维局限于两个人。他进门时还以为右手边那间锁着的屋子是书房之类的，原来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合租才对，如果早知道是三个，他肯定也就不会乱猜了。

他刚和肖齐打过招呼，后者就被顾翔拐着脖颈拉进了房间里。

王源盯着那间屋子转眼就被关上的门板，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几秒又听到一声充满疑惑的高音：“哈？又去旅游？！”肖齐这句惊叹实在是太大声了，导致王俊凯想忽略都难，他生怕王源深究，又见这人正愣神，连忙找话道：“要不然明天下午我们去老城区那边逛一逛吧，听说晚上有灯会，离得也不远。”

王源自然是没有意见：“好啊。”

“那明天就看你能不能早起了，如果和我一起去学校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打车过去。你在家等我也行，我回来接你。”

王源点了头，启唇刚要说什么，顾翔那个大喇叭就拽开房门出来了：“嘿朋友们！要不要打牌啊！才八点半诶我完全不想睡！”

王俊凯不太明显地哼了一声：“和你打牌？那还不得打到早上去了。”转头又和王源解释道，“之前一寝室人去包宿，就他玩了一晚上斗地主。别理他。”

在网吧玩斗地主？王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很精彩。

 

顾翔这边碰壁，又回身去折磨另一个室友：“你也想玩吧？！打牌多好玩啊！快说对！”

肖齐人还在屋里，声音挺轻的，在客厅听不太清楚，王源就是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然后就是一道清脆的拍脑门儿的声音：“噢！我靠，我把这事给忘了！”

王俊凯什么都听清，虽然知道顾翔一贯咋呼，但仍下意识好奇，便问王源：“肖齐刚说什么？”

王源犹豫了一下：“他说……什么明天聚会再玩。”

王俊凯这才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许久的事。元旦之前班长在微信群里发的聚会消息，当时还交了钱的，结果他回一趟家啥都忘脑后了。看王源此刻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他忙解释道：“就是去吃一顿中午饭，我本来也没打算去。”

结果话音刚落，就立刻被刚走出房间的摸不清状况的室友打脸：“哎？你不去了？一百都交了干嘛不去？”

王俊凯：“……”

 

“班级聚会吗？你去吧，我自己在附近随便逛逛就行。”王源肯定是不愿意让王俊凯因为这件事纠结的，反正就是一个中午的时间，他也可以看看攻略找找哪里有好吃的自己去吃。

顾翔随后赶到，照着肖齐屁股踹了一脚，倒是不太重，被踹的人一脸懵逼。

“那个王源弟弟啊，你可以和他一起去啊，我们班人不多，估计能去有二十个就不错了，班长还说呢，可以带家属！”顾翔帮忙打个圆场，觉得没啥说服力，又补充道，“别人那家属都是扯淡，你这可是真·家属啊！”

“噗，那我不成蹭饭的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王源其实没啥意见，去哪里吃不是吃，要是再有私心一点……他如果一起去了，说不定还可以早点离开。

 

他们讨论来讨论去，话题都险些偏走了。王源的态度就是随便啦怎么都行，王俊凯就是怕他面对一堆不认识的人会尴尬不自在之类的，但是两个室友不断怂恿，还给他灌输花了钱不去吃这就是浪费的思想，最后他只好妥协地说了一句：“那就看王源儿明天跟不跟我去学校吧。”

王源心道，你学校我肯定要去看一看啊！这还用说吗！

 

又瞎聊了一会儿，过了十点，是该去睡觉的时间了。肖齐先回房间去了，仍在沙发上斜靠着的顾翔一拍大腿：“走吧~今儿你跟我睡~”说完就朝他两人的方向飞了个眼神，不知是飞给谁看的。

王俊凯当然觉得是顾翔又和自己开玩笑，也没说什么，起身时想起了一些要交待的事，便做了个手势示意王源跟自己进屋。

王源走在他身后，忽然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冲顾翔小幅度摆了摆手。

吃瓜群众：嗯？？？为啥跟我再见？？？

 

“床头柜上的灯坏了，灯泡总是跳，晚上起夜别开它，小心晃眼睛。还有，你感觉冷不冷？要不要我先帮你把空调定个时？”王俊凯叮嘱着，来到床边，拿起空调的遥控器侧过头来看他。

王源也没回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上，还随着柔软的床垫颠了两下：“这是你的房间吧？”

“……是啊。”

王源歪着脖子问他：“那你自己的房间，你为什么不睡？”

王俊凯轻轻地用手掌在他脑门上推了一下：“我怎么可能让你睡客厅。”推完以后哪想到王源竟然顺势就倒下去了，直接仰面躺在床上，就像他使了多大劲儿似的。然后就这么仰视着他，语气颇有不满：

“我是问啊，我睡这儿，你就不能也睡这儿吗？”

就这么着，那天晚上王俊凯把刚搬出去的一套被子枕头又抱了回来，与此同时顾翔也明白了王源弟弟那个再见的手势是啥意思，唔囔着问王俊凯你弟是不是天蝎座啊。结果还他妈真是！

 

王俊凯抱回来的夏季薄被惨遭王源的数落：“你就打算盖这个？！那晚上还不冻死了。”随后将他床上叠好的棉被散开，平铺在床上，使劲一拍，“就这么睡！”

怎么说呢……这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了。王俊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躺进被窝以后认真地问了一句：“王源儿，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王源背对着他，看起来像已经睡着了似的，几秒的思考过后含义不明地笑着答道：“是啊。但我不告诉你。”

 

 

02.

 

导员要求早八点钟在教室集合，最迟也要七点起床才来得及，王俊凯定了震动的闹钟，将手机放在自己枕头下面，第二天一早果然没有吵到王源。他一睁眼就去拿手机，关了震动之后才发现王源离自己很近，两人都在睡梦中挤到了中间的位置。

近距离看着王源安静的睡颜，王俊凯不禁放纵自己多赖了一会儿床。大概这些都是和好的福利吧。他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就是无法得知如果有一天不小心被王源知道自己仍然没放下这段感情，会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王俊凯小心地深吸了一口空气，轻轻撩开被角，去浴室洗漱去了。

王源随后睁开眼睛，还没睡饱的他打了个哈欠，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公寓离学校很近，走路不过几分钟，看得出来他们当初是特意选的学校附近最划算的地方。答辩前导员开了个小会，九点钟时候同学们就准备转移阵地了，王源在旁边的教室玩手机，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几位同学注意到了他，只不过没人发现罢了。

王俊凯学号靠前，答辩结束之后带着王源在学校里四处逛逛——其实他也没怎么好好逛过校园，一圈走下来也没想到要用将近一个小时。和顾翔说好了10点半在东门汇合，结果他俩走得太远了还晚到几分钟。

走近东门，离很远王俊凯就看见许多熟悉的身影，猜到同学们可能打算这就赶往饭店了，便低声和王源说：“一会我们快点吃，吃完赶紧走。”

他就怕班里那些豪放的同学们会盯上自家弟弟问东问西……

 

结果当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班里女生居多，桌上无非是聊班里和学生会里的趣事和八卦，有带男朋友来秀一下的，多数当然还是独身一人。

“哎，王俊凯，你弟弟是高中生吗？”

“不是，大学生。”

“也在A市吗？”

“不在。”

“大几了呀？”“读的什么专业呀？”“C大帅哥多不多？”“什么时候放的假？”

……

……

王俊凯已经后悔了。不就一百块钱么，浪费了又怎样，就当图个清静了好不好！何必要听顾翔他们胡扯来这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呢。

 

终于等到菜上，王俊凯闷头开吃，还故意多给王源夹菜，暗示他也快点吃。王源看他的样子实在想笑，吃着吃着就莫名其妙地笑得肩膀直颤。结果，几秒钟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有个长头发坐在对面的妹子忽然开口道：“弟弟啊，我能和你打听一个问题吗？”

“……”王源轻轻一点头，顺便把嘴里的红烧肉咽进肚里，“你问吧。”

“你知不知道你哥喜欢的人是谁啊？”

这话一出，场面十分尴尬。也许只有王俊凯一个人尴尬吧，其他围观群众都还挺好奇地竖着耳朵听。王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橙汁，又拿起了筷子，语气还挺真诚的：“不知道哎。”

他总不能说，‘知道，就是我’吧？王俊凯肯定也不能说啊。

 

也不晓得姑娘是纯属好奇还是帮朋友来问，总之话题并未因王源的不知道而结束，既然是当着王俊凯的面问的，肯定也不怕他听。她又问：“那……王俊凯，你知道吗？”

“我？我当然知道啊。”王俊凯一边说，还不忘往嘴里送东西。

虽然不是那种风卷残云的架势，但也被眼尖的同学看出来了着急的架势：“王俊凯，你怎么吃那么快啊，还有菜没上全呢。”

“一会还有事，吃完我们就先撤了，你们接着玩哈。”

旁边室友帮忙解释了一句：“他弟是来这边旅游的，时间就是金钱啊。”

王俊凯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这么说就是心里头有人了？我们同学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谈过恋爱。难道是暗恋的人太优秀连你都不敢出手？”

这回王俊凯终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还真猜对了。”

“哇。”“谁啊谁啊？班长吗？”“是那个特别漂亮的副会长吧？！我上次还看见你们一起去取教材。”

王俊凯抛下一颗炸弹就开始装傻，怎么问也不说了。倒是王源在旁边挺不好意思的——感觉突然被夸优秀了诶。还好还好，一般一般啦。

 

“这样吧，你就告诉我们，你喜欢的人，现在在不在这里。我绝对不多问了。”

 

 

03.

 

当王俊凯回答说‘在’的时候，心里难以抑制的忐忑紧张感导致他搭在腿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就当他幼稚吧，就算这样的试探非常无聊吧，他只是想知道他的回答会让王源的表情产生怎样的变化。

王源会不会在意他。哪怕仅仅是一瞬间的失落也好。只要一秒钟，他肯定就能有勇气再试一次……

也许顾翔说的是对的。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他不愿就这样放弃了。这几天王源表现得对过去不再介怀，他们还是可以并肩坐在一起，他可以为王源暖一暖手，甚至王源居然主动说睡到一张床上盖同一条被子。

可是这样，远远不够。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桌上的议论和调侃已经无法入耳，王俊凯极缓慢地偏头，看见王源正在用筷子挑起碗里的鱼刺。

什么反应？该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吧。

就在这时，王源忽然抬起头来看他，朝他露出一个无法解答含义的笑容。

看起来，心情不错。

 

王俊凯快速转回头，视线随意落在别处，下意识咬住了下唇，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吃饭，却没法说服自己。也许有人还在问他什么吧，他眼神有些空，胡乱地应付着。片刻过后，那股紧张感终于消失了。

他明明都做好了王源没有任何反应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那个笑容给打击得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笑啊……因为知道我可能喜欢别人……你很开心吗？

 

王俊凯怎么都吃不下去了，干脆站了起来，椅脚在地面上发出了不小的噪音。他语速极快地和同学解释道：“我……我和我弟先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他以为王源会放下筷子和自己一起走，却见这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碗里的那块鱼似乎还有刺，王源在一点一点挑。

“王源……”王俊凯想伸手碰一下他肩膀，提醒他这就走吧。手背还未触及到他，便停滞在半空。

 

时间静了数秒，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问他怎么突然发呆了。

 

只有王源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讲话了。

灵光一现之间，王源不想再这么拖延下去了。做什么准备？根本什么准备都不需要做。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多简单一件事嘛。

他在手机上飞快地打了字放到王俊凯的碗边，好几次输入错误又重来，最后都来不及自己读一遍就放了过去。他等了好长时间，甚至在王俊凯看到之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结果王俊凯这个傻子就是没看到，还说什么要走了。

 

在桌面上，他和王源的中间位置，端正地放着一部手机，屏幕仍是亮的，记事本的界面里白底黑字：

【这么巧啊，我也是】

【我喜欢的人，他也在这】

 

王俊凯堪堪扶住了椅背，再仔细看一眼王源，才发现这人看似波澜不惊地坐在那儿，实际上早就红了耳廓，转过头来的时候朝他微微鼓了一下脸颊，像在抱怨他怎么才看见啊。

 

那一瞬间的心动，早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