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寸步之间 38

第三十八章

面前的小男孩有些局促地背着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王源心想，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俩做得不地道，小孩子的好奇心本来就很多，还不解释清楚了。下次要和王俊凯说好，在小孩子面前得多注意一些，不能太出格，免得像现在没办法解释。

王源蹲下来，用极其温柔的声音企图安慰小孩现在忐忑的内心：“北北，你还太小了，我不好同你多做解释，你只需要记住，这些亲密的举动是要留到以后长大再去做的。等你长大了，不用别人说，你就都明白了。知道了吗？”

王北北乖巧地点了点头，看见王源的手掌伸过来，身体僵了一瞬，王源也因此停在半空，等到小孩准备好了，放松神经，他才轻轻地抚摸小孩头顶柔顺的发丝。

“那叔叔为什么可以……亲亲。”

“因为叔叔是大人呀。”王源帮他摘下头顶飘落的枯叶，“叔叔已经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什么时候才算是大人呢？”

“从法律上来说，十八岁。”

“什么是法律？”

王源非常耐心，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为小孩解释着：“简单点说，就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规矩。”

王北北又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王源都一一解答，说着说着不由得心上泛酸。小孩子的心灵无比干净，然而在成长迅猛、思维世界刚刚建成的幼年阶段，身边竟然没有时刻提醒保护他们的大人在。这是一种王源曾经体会过的寂寞和孤独，不过万幸，他还有他的小姐姐。这么说，倒是比当初的自己好多了。

王俊凯已经抱着小姑娘走了过来，王源转头看了一眼，小声问北北：“你要抱抱吗？”

“什、什么……？”

“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小孩子，不论性别，哪个不喜欢撒娇。只是王西西太黏着她叔叔，往常时候只要王俊凯回家，怀里抱着的一定是她。王北北每次都乖乖地牵住他的手，其实也会偶尔抬头看一眼，羡慕在那样高位置里的姐姐。但是他从没说过，也不擅长撒娇，有次王俊凯想起，问他要不要抱，他口是心非地摇摇头，王俊凯马上又被小姑娘缠住了。

此时此刻王源问他，要抱抱吗。

王北北小嘴一抿，低着脑袋，重重地点了点。下一秒一个怀抱将他圈起，并不熟练地举了起来，又试了好多种方式，终于找到一个两人都自在的姿势。感觉到伏在他肩头的小孩儿身体微抖，王源以为自己抱得不对，赶紧问怎么了。北北扶着他的肩膀，抬起小脑袋，王源一瞧，竟然是在笑。

他松了一口气：“小坏蛋。吓我一跳。”

在车上的时候，换王源来驾驶，王俊凯坐在后排。西西趴在他的腿上看起来有些玩累了，北北靠在后椅端坐着，还让出地方给姐姐放腿。王俊凯侧头盯了他一会，趁他没防备的时候伸长胳膊，挠他的痒痒肉。王北北咯咯笑，倒在另一边。

王源见时间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便扬声问道：“小朋友们，晚餐吃什么？”那语气活像个幼稚园大班的老师。

王西西弹跳起来，举着小手：“要吃饽饽！”

王北北有不同意见：“想喝……想喝汤！”

王俊凯凑了个热闹，压着嗓子喊：“想吃烤鸭！”

“哈？”正好等红灯，王源扭过头对王俊凯说，“有你什么事儿？！”

他这一回头看不要紧，只见这俩孩子瞪大眼睛盯着王俊凯，眼里仿佛在冒着光，王西西还舔了舔小嘴唇儿，问：“叔叔，你发工资了吗？”

王俊凯神秘地点了点头。王西西立马欢呼：“烤鸭！烤鸭！！”

他们这里有一家餐饮中心的烤鸭远近闻名，去那里摆宴席的时候属于每桌必备菜品，散客去吃倒是很少，就是因为价格有些贵，王俊凯也就是手头宽裕的时候才会带他俩去吃一次。王源看到价格也小吃了一惊，说太夸张了吧，全聚德烤鸭的要价也不过如此。等尝了一口才知道是真好吃，里面的肉鲜嫩多汁不说，外皮也是甜脆的带着烤香，特调的蘸酱与他之前吃过的所有都不一样。

王俊凯没吃上几口，光顾着帮他仨倒果汁忙这忙那的了。王源其实也没好意思吃多少，就看着俩孩子狼吞虎咽，看样子真能自己解决一整只烤鸭似的，而且吃完主食还能吃下那些小蛋糕之类的饭后甜点。最后俩娃从大门走出来时都鼓着小肚子，吃得嘴唇上泛满油光。

他俩回去的时候其实有些忐忑，怕孙绣还没回家不知该如何同孩子解释。然而孙绣早就回来了，看起来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两个小孩玩了一天正是开心的时候，尤其是王西西，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和孙绣抱怨的，一进屋就缠着妈妈讲今天发生的事。俩孩子一句接一句，孙绣都有些听不过来了。

王俊凯拉着王源在门边站着，趁此时空闲悄悄牵起了手，还偷懒地把头靠在王源肩膀上。

“看样子真的没什么问题了，源源，我们明天回去吧。”

“明天？回哪里？”

“回南城啊。你公司那边再不回去不好吧。”王俊凯还记得他父亲那通电话，这倒是让王源有些感动，毕竟王俊凯好久没回家，他以为起码要待个四五天呢。

王俊凯见他不回答，看出他的犹豫，干脆替他决定了：“就明天晚上吧，我查过了，订我上次回去坐的那班飞机走。”

屋里传来小姑娘撒娇的声音，问妈妈给我们买什么礼物啦，王俊凯不由得探头看了一眼，怕孙绣拿不出东西，正想去把自己买的礼物从车后备箱里拿出来。

结果孙绣却哈哈笑了：“你们怎么知道有礼物。还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随后她将柜子里藏着的一兜子零食拿了出来，她很少会给他们吃零食，这一下俩孩子都欢呼着扑上去挑。孙绣笑着让他们不要抢，末了又加一句：“这是你们林叔叔给你们买的，一会要谢谢林叔叔啊。”

这一说不要紧，王北北霎时愣住了，西西可能没注意听，还在将花花绿绿的零食袋往怀里搂，北北怼了她一下，小声说：“林叔叔买的！”

西西立马不动了，看看怀里的吃食，再看看北北，一咬牙决绝地全扔回袋子里。虽然不舍得，小姑娘也扔得也洒脱，喊道：“不要！林叔叔买的不要！”

孙绣愣住：“为什么……”

“他和我们抢妈妈！”

王源见状不妙，侧过头刚要和王俊凯说些什么，只见王俊凯已经从后备箱里取出了零食和玩具，大步走了过来，直接进入房间，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进床上的口袋里——这下两拨零食混合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出哪个是谁买的。

王俊凯宠溺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小脑瓜：“那吃叔叔买的好不好。”

西西皱着一张小脸儿，纠结地看向更多了的零食袋：“都分不清哪个是你买的啦！”

眼看着两个孩子瞪大眼睛企图仔细分辨出袋子里到底哪个是王俊凯买的哪个是林东买的，几个大人都哭笑不得。

王俊凯给王源一个眼神，示意他帮忙看一下孩子，接着便和孙绣悄悄退了出来走到小院儿里。王俊凯问孙绣：“你和林东怎么决定的。”

孙绣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们会处理好的。林东去买家里要用的东西了，我们打算先带着孩子在这住一阵子。你不介意吧？”

“哪的话，我都说了这个房子就当是我哥留给你了的。”

听到他提已故去的前夫，孙绣下意识看了一眼屋里，心里想着，不知道王源有没有告诉他讣告那件事。孙绣也无法从王俊凯的话中猜到结果，连忙岔开了话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留在南城吗？”

“嗯，我毕业以后会在南城定居。不过，偶尔也会回来看看他们的。”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

孙绣复又转过头，看见王源靠在里屋门正对面的墙上，正笑着看屋里两个孩子闹。恍惚间这两天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又冒了出来，她好久才开口，迟疑着问道：“你真的决定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吗？这不是冲动？”

王俊凯并不诧异孙绣知晓他俩的关系，只从容地点了点头：“已经决定了。或许有冲动吧，但是我……不会后悔。”停顿一下，他又补了一句：“王源儿也一样。”

王俊凯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坚定，孙绣听出来了，便只好放宽心，不再有什么疑虑，转身走回屋里去了。

王源正好望过来，与王俊凯炽热的目光交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即便什么话都没说，也好像已经交流了千言万语。

林东回来之后，借着一起收拾屋子的借口，王俊凯难得心平气和地和他聊了许久。林东这个人虽然势力爱财，但聊起孙绣的时候，王俊凯发现，他的表情好像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爱意是藏不住的，包括他承诺会慢慢接受两个孩子、同样也会尽力让两个孩子接受他，态度还是挺好的。

林东一边擦拭着满是灰尘的花瓶，一边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她弟弟……我听到他们叫你叔叔，不是舅舅。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王俊凯听罢挑了挑眉：“看来你也不傻么。行了，你去看看两个孩子吧，这里我来收拾。”

林东哎了一声，出去转了几圈，诧异地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又回来问他：“人都哪儿去了？”

王俊凯先是一愣，也看了看四周，说道：“可能在给西北洗澡吧，厨房里面有个小门儿，进去就是。哦对了，或者从后门也能进。”

林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那我先出去抽根烟。”给小孩洗澡什么的……他怕帮倒忙。

与此同时，俩熊孩子正欢脱地窝在浴桶里，朝着对面的王源叔叔可劲儿地扑水。王源根本招架不住，直往后退。他刚帮忙孙绣烧了一大桶热水本来就累得脑门儿冒汗，又被俩孩子这么一闹，王源像也洗了个澡似的，刘海都湿了一半。

孙绣在旁边笑着喊他们别闹了，还帮王源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王源一边擦拭耳朵，一边示意她借一步说话：“孙姐，我想和你说点事。”

孙绣点了点头：“好。”又叮嘱俩熊孩子，“别扑水了啊！一会地全湿了不好擦。”

王源是想说北北的事。他道出很多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注意的问题，叮嘱孙绣多找北北聊聊天，防备陌生人是好事，但是也不该像现在反应如此过激。王源甚至连亲身经历都一并讲述了，他没把孙绣当外人，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孙绣惊讶地都忘记了应答，就目瞪口呆地听王源说了好一会。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们。”王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发现这张小纸片被沾到了些水，知道孙绣不介意这些，王源轻轻咳嗽一声，总算鼓起勇气聊入重点：“这次来得太匆忙了，又赶上这么多事……也没来得及给你们买点什么……”

孙绣刚刚接完名片还没有时间看，只见王源竟又塞给她一张银行卡，吓得孙绣赶紧要还回去。王源此刻有些不好意思——除了话没说开时他给过王俊凯一张“工资卡”之外，他哪里再做过这种事——自己也明知道给钱太俗，但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能让孙绣明白并接受这份好意，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千万别不要，没多少钱，真没多少，你就当我给西西和北北的，成吗。”

说完王源不等她拒绝便拔腿跑走了，跑的时候还抓着那条半湿的毛巾，直接从小院儿的后门眨眼功夫就跑回到前门，正好被刚抽完烟的林东看到了。

“哎……”林东刚要说话，发现王源已经跑进屋去了，有些奇怪，便沿着王源刚刚跑过来的路线走过去，看见仍然处于呆滞状态的孙绣。

“咋了绣绣？”林东凑上前，揽住恋人的肩膀，瞥见她手里捏着的名片和银行卡，好奇地拿过来看了看。

名片还是湿软的，上面印了一行不大却醒目的、代表职务的小字。

林东瞬间石化。

……首席财务官啊。那他妈能简称会计吗？！

林东自觉丢人地捂了捂脸，很想穿越回今天上午，对在车上滔滔不绝的自己给一巴掌。然后说一句，闭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