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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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步之间 27

第二十七章

 

“嘶——疼疼疼,你丫能不能轻一点?!”王俊凯咧着嘴,眼看着右边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缠一圈红一块,血液像是止不住了的样子,从刀口往出涌。王俊凯半边手臂都麻了一片,喊几句疼好像能稍有缓解了。

小白警官叼着两根筷子,跟衔着一颗烟似的,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我也是服了你了,全队就你一人挂彩,你真光荣。”

王俊凯呵呵一声:“你看没看见我拎过去的那小孩儿?最多也就十三四岁吧,你能想到他上来就动刀子?”

“没看见。”

白警官给他用细布条系了个蝴蝶结,拿下嘴边的筷子唆了一口:“搞定~抹了药了血一会就能止住,还好划得不深,不然肯定要缝针。”

“幸亏我反应快……”王俊凯嘟囔了一句,然后朝他伸出手,“你手机借我一下呗。”

“喏,外衣口袋里,你自己掏。”白警官往嘴里送了一口馒头,再夹了一筷子的豆芽菜,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他,“对了俊凯,你耳朵是怎么练的这么灵?教教我呀?”

王俊凯瞥了他一眼,从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里拿出手机,拨号前又看了看他桌上的夜宵和热水壶,面无表情地扯淡:“多吃大米饭。少喝热水。”

“……滚。”

 

王俊凯电话刚拨出去,只听见楼下有人高声喊他:“王俊凯!老大找你下去呢!”

“哎!”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小跑着下楼,然而等待的嘟声都响完了,还是没有人接听。难不成是睡着了?

王俊凯又换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拨,结果这回干脆听见了关机的提示。

“……奇怪。没电了?”王俊凯自言自语地说着,人已经跑到了一楼,他隐约能猜到廖队在哪,便穿过大厅直奔另一边的档案室。

档案室的门上挂着一串钥匙,屋里开着小灯,并不是很亮。王俊凯走进去喊了一声:“老大,找到了没啊?”

“过来。”

他闻声走过去,在最里面的两排架子中间找到了廖队的身影。

“嚯,你怎么走这么远……”

“废话,多少年前的案子了,你当还放在门边上?”

“辛苦辛苦,我给您揉揉肩~”王俊凯绕到他身后,还真要给人按摩似的。廖队长赶紧拦住了:

“可别,捏一会你这刀口又开了。”他转过身,把一本带着夹子的笔记扔进王俊凯怀里。“这案子结得挺快的,一半是受害者的自述,犯罪分子的口供笔录在后面,没几页,你看完记得放回去,就这。”他指着架子上面空着的一块示意。

“好。”

“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啊。”

“哎。”王俊凯已经翻开档案,对他廖队的话再舍不得多用一个字回应。廖队也看出来了,白他一眼,走出档案室处理正事去了。

原以为王俊凯要拜托什么事情,原来不过是好奇一桩陈年旧案,一开始他还很奇怪,直到刚刚找到档案以后他也草草扫了一眼,看见报案人名字的刹那才明白王俊凯为什么好奇。

——原来这有钱人家的小孩……也挺不容易。

 

王俊凯本来是想,反正南城警局的五年以上的档案都存放在北郊,正好他可以看一下当年绑架案的卷宗,免得去问王源,白白让他再回忆不好的事。

结果如今真看到了,他却觉得这和自己想象的案件记录不太一样。可能是他在警校里也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缘故吧,这件案件处理的过程简单得不可思议——

报警和侦破过程几乎是同时进行同时结束,看来这件案子并没有争议,王源当时的叙述应该已经很明白了。两位嫌疑人于受害者报案的第二天在长途客运站落网,看起来是一件没有得手的普通的绑架案。然而越往下看,王俊凯的心就被揪得越紧。

 

他的目光触及一行看似非常普通的字,书写的警官看起来内心没什么波动,然而王俊凯看着,却觉得胸腔里都在阵阵抽痛。

那一行字的内容是王源的自述——他是从高速行驶的轿车里跳出来的。

跳出来的……那摔下去得多疼啊。王俊凯眉头紧锁,脑海中联想出王源初中时候瘦小的一道身影,心里酸涩难捱。赶紧将这一页纸翻了过去。翻开以后看见下一页,两张纸的中间夹了一张折叠的A4纸,纸是崭新的样子,在已经泛黄的笔记之间显得有些突兀。

王俊凯打开一看,是监狱开具的死亡证明,盖着南城监狱的红色大印。那两个绑架犯在服刑期间打架滋事,聚众斗殴,被送往犯人医院后不治身亡。

死了?

王俊凯心里咯噔一声,快速把夹着的那张纸拿到一边,看到下一页上泛黄的笔记里有记录关于这件案子法院的最终判决书。

那两人各判了十年,这样算下来……

对照证明书上所述的日期……

 

王俊凯惊讶地发现,他们离世的时间,竟然是他们服刑的最后一年的倒数第二个月。

王俊凯张了张嘴,指尖都有些颤抖——

按照监狱规定,最后一个月他们可以不用再进行劳动改造,从月初就可以开始办理出狱手续。

换个说法,这倒数第二月,是他们最后“聚众斗殴”的机会。

而这一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正常的证明,就印着南城监狱的盖章,好像没人对此产生异议。

 

 

凌晨,大战告捷的北郊警局里隐约传来轻松的说笑。小白警官填饱了肚子,仰面躺在座椅上惬意地拍了拍上衣口袋,这才想起手机被借走了。林巧的办公桌正对他,他就眼看着那位富二代公子哥正伏在桌前写着什么,嘴边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白警官环顾一周,林巧不知道哪儿去了,他便站起来探过半个身子,想看看李佑在写的是啥。结果他脖子刚一伸长,对面那人就条件反射般捂住了,不给他看。

“切……不给看就算了。”他嘟囔着,随口问道,“林姐呢?”

李佑仍然死捂着掌下的便签纸:“她被王俊凯喊走了啊,好像是要复印什么东西。”

“这小子还不还我手机……跑哪儿去了?”

 

而被他念叨着的人,此时正站在二楼的复印室。

林巧站在王俊凯旁边,皱着眉看着他外套下的衬衫袖子,那里已经渗出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她忍不住出声提醒:“喂,你这刀口不太对啊,怎么血还止不住了,赶紧先去一趟医院吧。”

王俊凯低头瞄了一眼:“没事吧,刚刚白哥帮我看过了,说不太深。”

“你信他?他最不靠谱了好吗!听话,赶紧去医院。”

“来不及了吧,我七点钟的飞机。”王俊凯下巴一抬,示意她那台不给力的复印机,“你这行不行啊?还能不能印了。”

“它就这样……哎,好了好了,出来了。”林巧把复印件和原件一起拿给他,还顺手看了一眼,“你复印这玩意干什么。”

王俊凯拿走了复印的一张,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他喃喃道:“有件事,必须让王源知道。”

林巧看他这样,不自觉地哼了一声:“你不去医院的话,说不定还没下飞机血都先流光了。”

“……不会吧。”王俊凯听这话有些吓人,看着衬衫上的大片血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最后他还是听了林巧的意见,决定先顺路去趟医院。他倒不是相信血会那么快流光,就是怕下了飞机回到酒店被王源看见这副样子,再把人吓个半死,得不偿失么。

 

他把手机交给林巧告诉她转交给白警官,又进档案室把证明书塞回原来的地方,锁了门之后才放心地离开了警局。离开之前他再次确认配枪已经交还,自己的两个证件也都拿好了。

然而他明明什么事情都处理好了,什么都确认过了,心里还是隐约不安,眼皮时不时会跳动几下。他还手机之前再次拨打过王源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也许就是因为在上飞机之前王俊凯没有和王源说上话,所以才会有这样不安的感觉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

 

王源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无措。

孙绣一直在哭,蹲在地上哭,双臂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好像哭得都没了站起来的力气。王源站在孙绣旁边,夜风吹在他没干的头发上,凉得头皮阵痛,又像是心里也乱,脑袋里装了无数飞虫嗡嗡地响,一刻也没得安静。

王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再站下去也不会想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便先开口问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两个孩子,和林东之间,你会怎么选择?”

“当、当然是……”孙绣抽泣着,话也说不太利索,“孩、孩子了……”

王源松了一口气,可见是很满意她的选择。便也蹲下来,柔声劝她:“我说一个建议,你听了不要激动。”

“嗯……嗯……”

“我建议你先报警。”

“不!她……她会撕票!……的……”

“暂时不会。”王源语速缓慢,在帮她分析利弊,“你听我说啊,绑架的主意不可能是她想出来的。我猜可能是林东的老板留了最后一招,告诉她如果自己被抓,就放手一搏。她要的只是林东翻供,他们并不知道那两个孩子不是你和林东的,所以以为林东为了救自己孩子一定什么罪都愿意扛……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啊,案件的审理过程不是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的,他们想等到法院最后判决书下达,少则几周,多则数月,而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有很多机会可以救人。你懂吗!”

孙绣一直摇头,像是在逃避这件事,仍然不相信事实一样。

“你犹豫什么啊!只有报警了!你根本没有能力不通过警方解决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报警,那两个孩子的情况会越来越糟!你知不知道被绑架的人……”王源突然哽咽,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一幕幕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里,经年之后,仍然历历在目。

王源克制着自己把音量降下来:“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有多害怕……多想回家……”

 

大概劝了孙绣有二十多分钟,她这才点头同意寻求警方的帮助,她大哭过之后气力恹恹,一回到警察局就瘫倒在塑料座椅上。王源安抚她几句,随后大步走向值班室。

小民警见不久前才离开的人又回来了,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奇怪地问:“哎?你……你又来干什么?”

王源脸色不太好,嘴唇还有些颤抖:“报案。”

小民警瞳孔骤紧,看了一眼值班室的玻璃窗外,正看见孙绣失了魂一样的身影。他拿起桌上的座机听筒:“我给你接内线,你和我们队长说。”

“谢谢。”

 

 

审讯室里死寂一般,刚被扰了梦的林东头发凌乱,呆坐在床边,兀自想着心事,仿佛面前的几个人都不存在一样。

王源见他这副死样子,忍不住咬了咬牙:“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林东抬起头,两眼微瞪,不敢相信似的问他:“你说绣绣……有两个孩子?”

“你他妈会不会听重点?!现在重点不是她有两个孩子!是他们被绑架了!绑架你懂吗!”

小民警被王源一连串的怒喊吓得一愣,急忙拦住他欲往前的身体:“喂,你冷静一点!”

 

然而林东并不为之所动,反而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气音:“和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王源已经不知道冷静是什么了,如果不是旁边两个人都上来拦住他,他攥紧的拳头可能下一秒就已经挥了上去。他牙齿不住地颤抖,眼底通红,声音哽咽着,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能这么冷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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