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你这病还能不能好了（一、二）

*又名 我的智障男友

          治疗失忆的一百种非正常方法

          听源源讲那过去的事情

*N个月前摇出来的创作关键词：失忆症/熟悉你的身体/倒计时(这个没写)

*文中涉及到任何医学信息全部都是我编的，不要信。

*差不多要将狗血进行到底。

 

以前发过第一章的试阅，现在正式开坑

第一章

 

王俊凯在一片惨白中醒过来。

视线在短暂的模糊之后开始逐渐恢复正常，他转过脸，周遭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色块开始有了其他颜色的装饰，勾勒出陌生的环境和陌生人的轮廓。

床边站立的护士小姐拿着长方的板子在写字，王俊凯盯着她的袖口，眼神空了片刻，从喉间发出细微的声音。护士抬头看他，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眼睛倒是很亮：“你醒了。”

王俊凯动了动下颌。

“还不错，只睡了三天。”护士拿着圆珠笔，转过笔尾在板子上面按了两下，像是一个小小的职业习惯，“隔壁还有一堆没醒过来的呢，你算是幸运的。能说话吗？”

王俊凯缓了一会，喉结微动，发出了一声沙哑的‘能。’

“那就好，”护士笑了，眼角弯着，和他说，“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再见老同学。阿姨刚到机场，一会就过来。她一定很高兴你醒了。”

病床上的人一直在眨眼睛，好像这句话的内容太多了，他一时消化不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她：“老同学……？”

护士在片刻怔愣之后一把扯掉了厚实的口罩，露出一张姣好却满是诧异的脸：“你看着我，你不知道我是谁？！”

王俊凯看着她，平和却肯定地告诉她：“不知道。”

 

 

01.

 

“飞机在水上迫降过程中大脑可能会受到剧烈的外界碰撞，或是由于神经高度紧张、压力过大，从而产生短期性的失忆，你不用太担心，会慢慢想起来的。”

 

王俊凯脑袋没动，就眼珠上挑盯着医生看，好像在分析他是哄自己安心还是确有其事。医生看出他的顾虑，还给他讲，其实你们这一趟飞机啊好几个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你不是挺好吗你还知道自己叫啥，不要担心啦过几天就好了哈。

王俊凯抿了抿嘴，是的，可他也只记得自己叫什么而已。

“既然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这件事希望你们可以为我保守秘密。”王俊凯斟酌片刻，又特意强调了一句：“特别是我妈妈。听说她马上要来了，我不希望她为我担心。”

 

王俊凯记不得自己为什么要坐飞机，为什么要去意大利，他甚至连自己是做什么工作的都不清楚。病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塑封的透明袋子，里面装了他随身携带的证件和手机，迫降时候手机不知道磕在哪里，碎了个稀巴烂，估计还有些零件渣在口袋里没全清理出来，当然那件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王俊凯拿出了里面的证件和还完好的SIM卡——看来出院的时候要再买一部手机了。

他妈妈风尘仆仆赶来，还穿着一身的休闲装，多说一会儿话才知道是度假中赶忙回来的。妈妈唠叨了很多，是见儿子没什么大事便开始说一些诸如‘没事瞎跑什么’之类的话。王俊凯听着，笑着，也不反驳。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要出去瞎跑。

 

“你呀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让人省心。你爸差点让你吓出心脏病来。”妈妈低着头努嘴，一点都不像年过半百的妇人，保养极好的皮肤没有因长途飞行而挂上瑕疵，王俊凯看着她，莫名亲切，不自觉地讨好道：“妈，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嘛。”

“有事儿就晚啦！你知不知道你电话打不通，源源都急疯了，电话打到我那里去了。我也不能让他担心啊，就帮你好一顿圆说。等你好一些了尽快给他打个电话吧。”

听罢，王俊凯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他努力想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刚刚看过自己的证件，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医院在查明身份联系家属的时候却只告知了他的父母，那说明他还没有结婚。那这个yuanyuan是……？女朋友？

对于把恋人也忘了这件事王俊凯感到很抱歉，声音低沉：“她……怎么样了？”

“他还能怎么样啊，我骗人家说你在国外。话又说回来了，你要去意大利怎么不和源源说一声？”

“我不和她说？”连女朋友都不告诉这也有点渣吧哥们儿。现在的王俊凯对几天前的王俊凯这样说。

 

他妈妈一脸怀疑：“你问我？”

“啊不……我是说……”王俊凯眼神闪躲，“我是说，我没和她说吗，我不太记得了，嘿嘿。”

妈妈把水果刀放下，指尖点着他：“你啊你啊！多大个人了就不能不让我操心吗，你都不知道源源电话里的语气……”

伴随着老妈数落自己的背景音，王俊凯难得出神，在被子下面捂住了胸口，莫名心慌地想着：万一他回家以后yuanyuan跟他闹分手可怎么办？

他提前紧张了一下。

 

 

王俊凯不出两天就行动自如了。医生调侃他，心理这么脆弱，身体倒是很硬朗嘛。王俊凯皮笑肉不笑，心想，你丫才心理脆弱。

他开始逐渐可以想起一些事。比如经过医院正门的时候，想起自己确实曾经来过。他甚至想起上次来的时候也偶遇了护士同学，她那时告诉自己刚刚实习。喔对了，她好像还和自己同桌三年，怪不得高中毕业这么久还有些印象。

记忆中拥堵着的部分渐渐开始疏通，这总算让他确信了医生的诊断并不是在安慰他。

 

在出租车上车点送走了母亲，临别还被提醒‘对yuanyuan好一点’，王俊凯暗暗道：看来这儿媳妇令当妈的很满意嘛。王俊凯想买一部新的手机，至少让他从电话本里把这个yuanyuan找出来，问问家的地址在哪里。哦如果还没有开始同居的话，好歹也应该知道我家在哪吧。

可是没有钱怎么买手机呢。王俊凯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和老妈坦白，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在街头茫然四顾……

这样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他看到那位护士同学为止，她这次穿的常服，像是要去上班，也可能是下班，王俊凯没空想这些，上前神色极不自然地提出要和她借个钱买手机。护士同学倒是挺爽快的，带他去最近的商场里随便买了一部手机。他出门后迫不及待地安装了SIM卡，可是电话本里竟然没有一个备注为yuanyuan或者姓名里有yuan字的

。

又鼓捣了一会，短信提示开始狂跳，一下进来了三条。

发件人是……A

备注就是一个大写的A字母，由于自动排序就在电话本的第一位。

 

【在哪里，开机给我回电话】

【你搞什么，闹别扭也有个时限吧】

【给你一天时间，再不回电话，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发信时间分别为四天前、一天前、12小时前……

等等，十二小时前不是大半夜凌晨三点么？

王俊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无措地在屏幕上晃动拇指，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位就是他女朋友吧？媛媛吧。啊也许是缘缘？圆圆？

丫的现在想这些干什么，想又想不起来，不过是徒增对女友的惭愧之意罢了。

 

王俊凯料想，可能要等他见到了人，就会记起一些过往的事。于是他回复了一条短信：【我回来了】

结果刚刚发送完，不出五秒——王俊凯敢肯定最多不超过五秒，那边就来了短信。而且非常简明扼要：【位置】

呃……真霸气，不错不错。

 

【XX街118号】

王俊凯有意定位了一个离医院还有两条街距离的坐标，生怕对方知道他是从医院里刚出来。

在看到对方回复【十分钟】之后，王俊凯便慢悠悠地走向了118号。是一家西餐厅。

进门后冷气扑面，王俊凯朝服务生点了点头，不料对方却说：“王先生这边请。”

那服务生一看就是认识他，说不定他是这家西餐厅的熟客吧。

 

就连对方引导给他的座位都很不一般。那是三面围起屏风的简易包间，在餐厅最角落的位置，看起来倒像是vip专属似的。只是那屏风的样式偏中式，在这样的西餐厅里杵着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脚步一缓，又深深地看了这位服务生的名牌一眼，入座以后才故作熟稔状一边看菜单一边闲聊似的问道：“小钱今天不休息吗。”

服务生是位学生模样的姑娘，听罢笑了，小声回答：“不休啦，店里缺人手。您好久没来了，没看到吧，前些天店门玻璃贴满了招聘单子，结果一个人都没招来。”

“是么。”王俊凯心思没在菜单上，又问她：“我有多久没来了，我都不记得了。”

“嗯……”服务生仰着头想了想：“怎么也有一个来月了吧。”说完又朝他眨了眨眼，“还是等人吗？”

“是。”

她暧昧地笑了笑：“您的那位还是一样神秘呀。”

 

王俊凯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太心急了。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何必问这小服务生呢，她又能知道多少。

想到这王俊凯便不再追问，点了两份牛排，要了瓶红酒，递回菜单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几帧画面，似乎对刚刚点的东西也有了些印象。

但是一闪而过的记忆太模糊了，王俊凯的脑袋里出现短促的眩晕感，他皱了皱眉：“帮我把门打开吧。”

他指的是周围显得有些压抑的雕花屏风，小钱点了点头，帮他将两边的屏风敞开，正对着大门的方向。

 

 

约摸着距离最后一条短信已有十分钟的时间了，王俊凯开始忐忑地频频望向店门。心里不仅是紧张，还有些期待。莫不是失忆一回，连年龄都倒退成年轻的时候了？

就在他开始低头揉搓桌布之时，迎面而来一位活泼可爱的少女，背着双肩包俨然学生模样。

应该不是她。这年龄太小了，王俊凯腹诽着。果然少女并不是奔着他来的，隔着几桌入了散座，也是在等人吧。王俊凯松了口气，再一抬头时，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窜入鼻间。

 

女人不过是刚刚进门，才走了三四步，隔了这么远，王俊凯仍然能够闻到她身上浓到刺鼻的香水味。这个……这个年龄是对得上的，看起来也是要朝他这边走过来，虽然对香水的品味是差了点，但是也算看得过去，说不定自己是个注重内在的人呢……

王俊凯自我剖析着，缓缓从座位处站了起来。女人离他的位置不过几步远，看见他的动作，她步伐一滞，像是愣住了，露出迟疑的表情。

王俊凯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还是说要先握个手？等等，和自己的女朋友需要握手吗？？王俊凯明明已经将右手向前伸了，到半空中又停了下来，手指攥成拳，张口道：“我……”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女人挽着挎包的胳膊动了动，问他：“你……有事吗？”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提醒：

“不好意思，让一让。”

女人侧过身，仍然莫名其妙，微摇着头离开了，身后的人影便快步超越了她。王俊凯刚还在想，看女人的反应自己这是认错人了吧，结果敞开的屏风口处就走进来道身影。

接着，王俊凯一桌之隔的座椅就被一只手拎着椅背拉开了。王俊凯顺着这只白皙的手向上看……

 

来人带着口罩，一次性的那种黑色口罩，厚实地盖住半张脸。过长的刘海遮住眉毛，也许是因为头上帽子的压盖，这人的刘海几乎要挡住一双眼睛了。休闲外套下面露出衬衫领口，里外显然不相搭。这是什么时尚吗……？

王俊凯挺疑惑，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他更紧张了。在对面那人将两边屏风重新归位，呈封闭空间的时候，王俊凯不禁咽了咽唾沫。

——他女朋友也未免太酷了吧。

 

yuanyuan显然听不到他的这些内心活动，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同他对视。哦不，王俊凯其实看不太清对面人的眼睛。

气氛有些尴尬，因为对面的人一言不发，看起来也并不像是要说话。王俊凯盯着他看起来很热的口罩，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你……感冒了？”

他女朋友歪了歪头，不明含义。

这下子场面更加尴尬了，王俊凯也猜不出她是在生气自己‘出国’还是生气自己不回短信不接电话呢？没准两样都有。

 

“这里上菜怎么那么慢……”王俊凯说着，缓解气氛似的活动了一下肩膀。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用那只曾被他盯着看过的白皙的手，将旁边传送带上的两个餐盘端上桌面。

王俊凯震惊：“这么高级……？！”后又一想，都是vip包间了，能不高级点吗。

他刚刚整理好情绪，下一道惊雷便突然而至——

他女票摘了口罩，掀了帽子，变成了他男票。

 

王俊凯：“？！”

 

02.

 

你说一个人他失忆了，会连自己的性向也忘了吗。王俊凯就这个问题陷入深思，在刀叉碰撞瓷器的清脆声音里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对面的……男朋友。

他神色看起来稍微有一些疲惫，摘掉帽子之后的刘海末梢搭在眉毛之下，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眸，睫毛在近乎慵懒地缓慢眨动着。他脊背挺直，正微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将盘中的牛排切割成大小不等的几块。最后一刀划下，盘中发出略刺耳的噪音，与此同时他倏地抬起眼眸，直视入王俊凯怔愣的眼底。

王俊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前人的模样无疑是很好看的，但在欣赏和震惊之间王俊凯并没做出一个较好的选择，就呆呆地在两种极端中央徘徊。

 

被他这样呆滞地看着，对面人水亮亮的眸子里不知怎么泛起一层薄雾，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莫名的情绪驱散，然后抿唇问了一个不太和适宜的问题：“你刚刚是故意演给我看吗？”

“什么？”王俊凯还没回过神来。

他男朋友微微转头，朝向刚刚那位香水女士入座的方位，王俊凯这才明白过来，他男朋友不会是以为他要和那女人搭讪吧？！

“嗨……我不是把……”王俊凯刚要解释说‘我不是把她当成你了么’，再一想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便噤了声，默默将头转到一边，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王俊凯刚刚侧过来，目光打在数米外前台斜上方的液晶电视屏，屏幕里正在播放的画面就令王俊凯遭受到今天的第三重雷劈。

 

是一部电影刚刚开头，《白月光》三个字的影片名闪过，画面中出现男主角精致的侧颜，阳光打在他浓长的睫毛上，浮着一层金光虚影，少年笔直却消瘦的脊背包裹进朴素干净的黑白校服里，半面透明，半面阴影。少年身后一片翠绿的草地在春风中涌动着，每一帧都满载着校园内独有的青春气息。

而这一幕男主角精致的脸庞与对面人沉默的面容逐渐重合，王俊凯吓得叉子都掉在盘边。

 

     主演：   王源

               Roy Wang

 

这一切都不太真实，如果不是不远处小姑娘低低的惊呼，王俊凯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哇！月白！我超爱王源的！”

听闻这一句，王俊凯下意识看向对面，王源的脸上仍然毫无波澜，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刚刚送入嘴里的牛排在王源淡粉的上唇滑过，沾到一滴酱汁。王源扯出纸巾的同时正好与他的视线相碰。

王俊凯在这一刻的对视中无处遁形，他终于发觉王源并不同于没察觉到他异样的母亲——只是一个眼神而已，王俊凯就已经预料到，他在王源面前，一定是瞒不到记忆恢复时候的。

 

王俊凯放下了餐刀，下意识清了清嗓，直言道：“咳。那个……王源……我觉得必须告诉你了。其实我失忆了。”

说完以后，王俊凯忐忑地等待着王源的反应，他以为至少是怔愣的，谁知道王源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唇边一抹稍纵即逝的冷笑，恍惚中王俊凯都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所以这就是你一声不响跑去国外和我断联系的原因？就算之前是我的错，你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走吧？失忆这招你几年前就玩烂了。”王源牛排也不吃了，拄着下巴歪头看他，“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根本不记得我是谁，还想问问我你是谁？”

 

王俊凯噎住了，他想说的王源全猜到了，可是语气中满满都是调侃和揶揄，哪里有相信的迹象啊。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王俊凯急于解释，“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我本来打算先瞒过去的……”

王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神凌厉了三分，瞪着他：“我刚下飞机衣服都没换直接来这里，不是想听你开玩笑的。王俊凯，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即便是在生气，王源的声音也习惯性压得很低，也许是出于职业的习惯，私下时他讲话声音一直都不高。在确保周围人不会听到的情况下，王源质问他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而王俊凯偏偏不记得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闹’。刚刚王源说了一句话，‘你是故意演给我看吗’，这种潜台词约等于控诉他报复的说法，令王俊凯不合时宜地猜测着——自己莫不是看见男朋友和女人搭讪所以才一气之下出国？

那也太……

王俊凯找一时间不到准确的形容词来概括此等诡异的脑回路。

最后他只能干瘪地说一句：“我没有在闹。我真想不起来了。”

 

失忆这件事换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王俊凯当然也一样。说白了昔日的恋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与陌生人无异，越努力回想那种眩晕感越甚，王俊凯皱着眉揉了揉额头：“看起来我们不太方便在这里说话，不然先回家吧。”

王源听完便没有迟疑地将一身行头重新装备回去，抬脚便要起身离开，却在这时被王俊凯叫住了：“等等！”

“嗯？”他侧着身子等王俊凯的下话。

 

“我……我的现金和银行卡在飞机迫降的时候都……没了。”王俊凯面露窘色，尴尬地咬了咬下唇，向上看过去，“我是说……我没钱结账。”

王源皱了皱眉，眼神犹豫着在他脸上扫过，还没等开口，就看见手足无措的王俊凯下意识拿出手机，不知是不是想打给谁向他证明什么。

——那显然是一部新买的手机，不仅没有戴壳，连出厂的贴纸都没撕。王源再定睛一看，那只手背上还残留着零星几个输液时留下来的针孔痕迹。

 

时间静止了数秒，王俊凯看不到王源的表情，却见他忽然脚步不稳似的向后退了半步，扶住了木质屏风的边缘稳住身体。

“你怎么了？”王俊凯连忙起身想要扶他一把。

“你……”王源的声音有些虚，终于有了王俊凯刚刚预想中的惊愕，“你真的失忆了？！”

王源帽檐下的表情看不真切，只听见喃喃低语：“王俊凯你别耍我……可要是假的……你这次也演的太好了……”

 

 

从西餐厅后门出去坐上王源那辆并不惹眼的轿车，期间王俊凯隐约猜到了为什么他坦言说失忆了王源不肯信、而说自己没钱结账王源却相信了——

因为他们是直接出了包间便直奔后门的，他们没结账，也没有人拦。临跨出门槛之前那位小钱服务生还在几米外喊了一句王先生慢走。

“是不是……我有餐厅vip卡？按月结账的那种？”王俊凯猜测道，扣上了副驾的安全带。

王源的脸色不太好，似乎还没有从他真的失忆了这一消息中缓过神来，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家餐厅是你前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哈？！”王俊凯这回真的喊了出来，随后接了一句挺毁气氛的，“哪有用店铺当生日礼物的？！我这么有钱？！”

王源扬起一丝苦笑：“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因为我第一部电影角色的名字和街道名相同，这家店铺的门牌号又对应我的生日，所以你就悄悄买下来了。店长是我的老朋友，除了他以外，员工们并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谁，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刚刚坐的位置不是什么vip，是专属我们的，你想起来了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不知为何，当听王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时候，听着他很特别的澄澈的声线，王俊凯的心头真的涌上来一股熟悉感，但后来说到店铺之类的事，他又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源没发动车子，就静静地坐着，半晌没有等来王俊凯的回答，就知道他果然是记不得了。

 

“我在医院的时候听我妈叫你源源，我也不知道哪个yuan，还以为是个女孩儿……”王俊凯说着自觉好笑，正停顿的时候听见王源问：

“阿姨回国了？”

“对啊。”王俊凯就把从医院醒来以后的事都给王源讲了一遍，这让王源好不容易回来的神儿又出窍了，好一会才从惊愕中抽离，问他：

“所以说……你不记得我们为什么吵架了？”

“对啊！我还想问你呢，你该不会是和哪个女的搭讪被我抓包了吧？不然我干嘛要一声不响就去意大利啊。”

这回王源不回答了，掩饰似的伸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咳，不记得更好。走了，先回家再说。”

“……”

可别吓我啊。王俊凯心里打着怵，但是看王源闪躲的态度……怎么突然就感觉头上有点绿？

 

 

本来打从见到王源开始，王俊凯就没有怀疑过面前这位模样帅气的男人是自己交往多年的恋人这一事实。但当他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便由相信变成了深信不疑。

他的家里——或者说他们的家里，俨然是两个男人在居住生活的感觉。从装修风格到物品摆放，从鞋柜边两双灰色的拖鞋到敞开的衣柜里一件件男士外套，每一处都显示出这个家里确实只有男主人的事实。王俊凯跟着他进了客厅，王源是奔着衣柜去的，打算将身上两天没换的衣服丢进脏衣篓里，换成T恤和短裤。

本来王俊凯就是在他身后的，王源也不是故意要背对着他换衣服，然而当衬衫脱掉的瞬间王俊凯仍然条件反射般转身——转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自己的男朋友我又不是不能看！

 

王源也注意到他的动作，半褪的衬衫卡在臂弯间，像是发现什么惊奇的事一样快走几步凑到王俊凯面前：“你抬头。”

王俊凯快速瞄了他一眼，不自然地又将眼神飘向远处。王源的抽气声非常明显：“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王俊凯试探着将目光收回来，落在王源半穿衣服的上身，莫名觉得有些臊得慌：“像什么呀……”

王源眨了眨眼，黑亮的眸子里有惊喜的光芒：“像是你刚追我的时候。”

王俊凯愣了一瞬，很快抓住了重点来试着回忆：“喔……原来是我追的你啊……”

 

那双带着光的杏眸倒映出王俊凯皱眉深思的模样，点点光亮却随之渐渐暗了下来。王源脱力一般垂下了双臂——是呢，他都差点忘了，对于此时此刻失忆的王俊凯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转身的举动也并不一定是因为害羞，更有可能的是……对陌生人的礼貌。

王源缓缓直起了腰，将衬衫脱下扔进脏衣篓里，找出一件宽松的T恤默默换在身上，眼中原本明亮的星光惆怅般黯淡下来。

 

王俊凯后退了几步坐在沙发，有一些零碎的画面纷纷闪现，眼前出现不规则的雪花点，他用手掌使劲揉搓着脸颊，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王源一直注意着他，见此心软出言安慰：“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医生不是说慢慢就会好起来么。你也别逼自己了。”

王俊凯挪开手，视线里重影的场景渐渐归于一位，最后定格在茶几上的金属篮球摆件，他点点头：“你今天不用工作吗？拍戏……之类的？”

“今天不用。”

王源还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男朋友，没凑过来和王俊凯坐一起，就拿着iPad靠在他斜对面的吊椅上，姿势随意地翻看着社交软件。

王源半边身子躺着，一条长腿及地，宽大的T恤里露出明显的精致锁骨和白皙的肩头，这副着实慵懒的姿态落在王俊凯眼底……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会喜欢一位同性了。

 

王源其实也心不在焉，想刷会微博看看新闻，在首页上面拖动了半天一直没看进去，心思也不知飘到了哪里。等半晌回过神来，才猛然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账号，是王俊凯的。

他无语片刻，又想到什么，下了吊椅，把iPad拿给王俊凯看：“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的微博，也许会想起来什么。”

“我的微博？”王俊凯接了过来，正好是王源刚刚查看的个人主页的画面，他嘟囔道：“我这什么昵称……Karry是啥？我的英文名？……我靠！我有这么多粉丝？！”

王俊凯开始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他脑袋晕晕乎乎的，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红。他自恋够了，便接着点开了微博里的个人简介，短短一行字看得王俊凯一愣。

他长久地盯着面前的iPad屏幕，最后抬起头，与王源对视：“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我们的事。”

 

 

 

第二章

 

六年前。

 

这家酒店王源去年来海城拍戏的时候住过一次，他记忆力不错，还记得淋浴头往左扳是凉水往右扳才是热水。

温暖的水流冲刷在他有些僵冷的皮肤上，洗去了一天的疲累。王源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一室暖雾中的浴帘仙气腾腾的样子。他用毛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下身套个短裤，还是半湿的，黏在腿上不太舒服。

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从他进浴室那一刻开始就震个不停，长震动，猜也知道是微信，王源因此还加快了冲洗的速度。他搭坐在床沿，调出微信界面，就看见今天刚和自己对戏的前辈演员林奇发了好多条消息给他。

王源挺诧异，他们明明不熟悉，只在剧组待了一周不到，是什么事要发这么多条？

王源点开，逐条阅读着。

 

前辈先是说，看了他几个月前上映的那部电影，觉得非常好，之类的恭维话说了一车，又问他怎么会接《白月光》这部同性题材的电影呢。

啊，这个问题……王源觉得还挺没必要的。姑且不说这个角色的感情线寥寥无几，且都十分隐晦，当初看剧本的时候如果不是经纪人提醒，他都差点忽略了这一设定。就单论在去年国内同性文艺片井喷式增长的背景下，现在几乎连媒体都不会问这种没爆点的问题了吧。什么年代了都，只要剧本好，剧组良心，管它主流不主流呢。

 

他动动手指回复了：谢谢前辈的夸奖。电影的剧本不错，我想尝试一下新的东西。再说了，前辈不是也接了嘛。

其实林奇的年龄也不大他几岁，同样是演着高中生的角色，虽然林奇的剧王源没看过几部，可也知道对方也是第一次接类似题材的电影。他以为，林奇和他的想法相同，是看中了剧本和人设。没想到……

两分钟以后，王源收到一个看起来有些前不搭的回复：你也是吗？

王源将这句话在脑海中反复滚了几遍，然后结合了之前那些看起来有些虚伪的夸奖，这下地真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回他消息了。

 

王源入演员一行很早，高中时候被街边上的小广告吸引，稀里糊涂就签了一家小作坊公司，拍摄了一部很符合他当时年纪的青春电影。身边人都说他，当初没被传销组织骗还真是运气好，街边的广告你也敢信。

公司最初签下了很多艺人，那时一起拍电影的学生几乎都被留下了，但是坚持到今天的寥寥无几。王源也同意自己很幸运这个说法，青春电影之后他又接到了几部电视剧的试镜邀请，还幸运地都被留下了，人气就这样一年一年一点一点积累起来。

如今他考入国内知名的艺术学院，这份名叫《白月光》的剧本出现得正是时候。

换句话说，他现在确实急需一次证明自己演技的机会。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

至于他的性向是否和角色相同……

 

【这不重要吧，前辈。】

王源这样回复了林奇。

 

 

01.

 

王源已经习惯了早起，甚至顺带习惯了不规律的作息方式，有时需要凌晨收工，有时却要日夜颠倒。除此之外，起初在海城的拍摄过程可谓顺风顺水。

这部电影的最大卖点就在于剧情，很多细节和内心戏全要靠演技来表达，王源每天都痛并快乐着，时常在闲暇时候还一个人刻苦钻研剧本。

 

一直到中后期的时候，王源才遇到所谓的瓶颈。

这是一部讲述关于校园暴力和少年成长的故事，导演要他演出孤独隐忍，又要他面对无底洞一般的欺压反抗挣扎，最后呈现在电影末尾的是一个经历蜕变之后焕然一新的角色。这样的戏一旦入进角色里，演员本身的痛苦可想而知。

电影的拍摄不会按照时间线，可能上一场刚拍完男主人公江月白的怯弱，下一场就要他以相反的面目重新回到镜头前。拍摄的跳跃加上对角色不断深入的解读，使王源渐渐感到身心俱疲。

 

电影拍摄刚过半，王源的体重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降了下来，还因此被导演调侃：“你这校服怎么又被你穿大了一号呢。”

王源还没觉得有什么，他经纪人就首先和他发出了抗议：“你这也没节食啊，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怎么行，本来就没几两肉，再这样下去上镜都不好看了。”

“那我晚上多吃一点。”王源心不在焉地搭话道。

经纪人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嗔怪道：“这就和吃没关系。我看你是演戏演魔障了，喏，给你个微信号，加了和他聊聊。说不定比你多吃那几口饭还有效果。”

王源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张小纸条，有些茫然地接了过来：“是谁啊？”

“写剧本的。别和别人说哈，我偷偷找导演要的。”

 

王源一愣，下意识向导演组那边看过去，远远望见导演正和别人讨论着什么。同组的林奇也在，还有一位王源没见过的男人，穿着很正式的西装，坐在导演的旁边。

“他是谁……？我怎么没见过。”王源下巴一挑，示意经纪人向那边看。

“投资方代表啊。上个月开机仪式结束之后不还一起吃饭来着吗？”经纪人先是疑惑，后又想起来，恍然大悟，“哦对，你那天和助理先走了，没看到也正常。”

“这么年轻啊。”王源嘟囔了一句。

经纪人哼哼道：“可能是家里有钱呗。”

林奇也许是一天的拍摄下来有些累了，背倚着那位男人，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和他们搭话。又过了一会，只见林奇直起身和那男人耳语了几句，然后那人就毫无征兆地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人都没想到会对视，皆猝不及防怔愣一下，王源反应过来以后轻微点点头算是问好。

这人有一双天生多情的眼，扇动的眼睫欲语还休，王源总觉得他有话要说，薄唇轻抿，最后还是化成了嘴边淡淡的笑意，下颌轻点问好。

经纪人见状连忙紧随其后打招呼，表面是挺尊敬，转头就和王源吐槽：“一起吃饭那天林奇就和他坐一起，看样子啊，林奇肯定托了这层关系进组。”

王源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想起最初认识林奇时收到对方那些莫名其妙的微信消息，不由得联想起来，和经纪人说：“也许他们是……”

 

“是吧！”经纪人似乎找到了共鸣，猛拍大腿，“你也觉得他是林奇的金主吧？！我们都讨论这个八卦好久了！”

“……”王源嘴唇一抿，硬生生把这句‘也许他们是在谈恋爱呢’给憋了回去。他脑回路还是太单纯了，不如经纪人们敢想。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回去你记得加这个编剧的微信啊！”经纪人晃了晃他的手，让他收好纸条。

王源抽神回来，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他正好将手里的一册剧本翻到扉页，编剧一栏映入眼中，只听经纪人又说：“除了导演，别人全都没有他的微信，可真是够神秘的。Karry这个人呐，奇葩得很，我以前看过他写的电影，想法是好，但我就总是觉得，这个人到现在都不敢在媒体大众前露面，说不定是个大妈在装男人。”

王源侧头：“……什么？”

 

“这种套路我见多了，你加了他正好帮我要张自拍照，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别开玩笑了。”王源将纸条拆开，果断拿出手机，立即搜索了这个微信号，“正好关于明天那场夜戏，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他在申请好友里备注了自己的名字，点完发送才猛然想起问：“那你有没有让导演和他打声招呼啊？”

“……我没说。他看到备注应该会加的吧？”

“那万一他不加我不就尴尬了？！”

 

王源设想的这一可能性并没有出现，等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酒店之后，就看见了微信里好友通过的提示。

也许是经纪人姐姐乱猜的话被他下意识记住了，看见Karry头像的一瞬间，王源想，光看这张风景图还真猜不透这人的性别呢。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王源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输入了第一条消息：你好，我是王源

输入完以后又觉得太严肃了，王源手动在前面加了一个嗨字。不过细想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和剧本的创作者聊天，这对于王源来说是有点紧张的事情。从入剧组之前王源就知道，这是一部完全由编剧原创的剧本，通俗点说就是投资方先看中并买下了它，然后再找制作人筹备了这一团队，包括导演演员等一系列班底在内。

与导演讨论剧本王源并不紧张，因为在这一背景下，他和导演都是角色和剧情的解读者，意见出现分歧也是正常的，他不会因为和导演的理解不同而怀疑自己的能力。

但是和编剧讨论就不一样了，如果一会儿Karry和他说‘你这里的想法不对’他可能真的会沮丧很久——毕竟人家才是标准答案。

 

Karry这个名字王源以前好像也听说过，但没有一个具体的印象。下午闲时经纪人给他科普了很多，他才算对这个编剧大神有所了解，并且也稍微有点好奇对方的性别和年龄了。

但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可否认，单凭这一部剧本就足以让他尊敬。

 

在等待对方回消息的过程中，王源耐不住好奇，点开了Karry的朋友圈。更新并不频繁的动态，他也预料到了；没有自拍，也很符合对方的神秘。除了分享风景图片之外就没什么图片了……

王源翻到很前面的位置，终于找到了一点点所谓的线索。他看到一条动态，文字是【又糊了……】配图为烤盘里的几个形状不错颜色却有些诡异的饼干……吧？王源不太确定那是不是饼干。图片里还照到了一款家用式的烤箱，和旁边淡蓝色的耐高温手套。

会自己在家研究这些的，没准还真是个女的？王源联想到经纪人姐姐的猜测，这时有些半信半疑了。

 

手机发出长震动的嗡鸣，王源低头一看，Karry给他发来了回复：王源你好

这……这要他怎么回？王源犹豫了一下，刚想要单刀直入聊剧本，就看见屏幕中又跳出一条消息：听说你拍戏把自己拍瘦了

王源笑了笑，忽然轻松了许多：可能最近吃的比较少，这几天我再增回来，放心不会影响上镜的

Karry：多注意休息，也别入戏太深

王源：对了，关于剧本，还有些想和您讨论的，可以借用一些时间吗

Karry：一个小时吧，不然就太晚了，明天你还要早起

 

王源发现了这位编剧言语中不时流露的体贴，他心中的Karry形象又偏女性了一些，毕竟如果是个男生的话，对于不认识的陌生人，应该很少会在第一回聊天就这样吧。除非是个中央空调，可有能力写出这样故事的人，王源实在不想把这种偏贬义的词与之联系到一起。

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剧本中，既然是聊剧本，两人的对话就正式了许多。王源提出的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一些独特的看法也马上被回应，这样一句接一句的聊天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Karry应该也是在认真看着手机给他回消息，不仅打字快，而且几乎秒回。王源本来是习惯和朋友语音对话的人，这是第一次觉得原来文字聊天也是不累的。

 

总之，当晚的Karry给王源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直到约定的一个小时结束，两人都浑然不觉，超出许久才回过神来。

王源：抱歉，说好一个小时的，我忘了看时间

Karry：干嘛和我道歉，我自己也没想起来，害你今天又要晚睡了

王源看完这条消息，忽然就冒出一个不太相关的想法，他记起经纪人说Karry说不定是个大妈之类的话，但是经过一番交流之后，王源想，Karry就算是个女生，也应该是一位年轻并且很有想法的女生。

 

为此，王源脑子一抽就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可以冒昧问一下您的年龄吗？

Karry：今年硕士毕业

Karry：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王源自己也吓了一跳，后知后觉这个问题确实有点……不应该问。他赶紧又说：不好意思，实在有些好奇

他猜不透Karry有没有反感这个问题，毕竟从加了好友到现在，他们仍然处于工作关系，突然来一句私人的问题就显得唐突了。

好在Karry像是看穿了他现在的心思，不用问就回答了：你别多想哈，我没介意你问

王源松了口气，刚要回复，对话框里又冒出来一条：其实我是你的粉丝，今天能和你聊这么多，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是你的粉丝’这种话王源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可就在Karry的信息映入眼底的一瞬间，他的心跳突然加剧，脸上的皮肤以可被感知的速度升温，一股莫名的欣喜立刻涌了上来。

如果Karry说的是‘你的每部作品我都看过’或者夸奖他也好，他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Karry竟然直白地说是他的粉丝，他觉得荣幸，还有点不好意思。能被优秀的业内人士喜欢本身就是值得窃喜的事，更何况他和Karry在想法上也很合拍，能聊到忘记时间的程度，对王源来说还是头一回。

 

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才好的他，干脆选了一张粉丝制作的表情包发了过去，照片中的自己捂着脸，手背P了几道粉红的害羞符号。发完以后，他还鬼使神差地真的做了一遍这个动作，顺势揉了几下脸颊。

Karry还是秒回：好啦，你真的该睡了，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

王源：嗯嗯，那我去睡了，晚安

Karry：晚安。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和你聊天

王源：会的！

 

那天临睡前，王源好奇地去搜索引擎里面查找了Karry的关键字，发现了一篇网络采访记录，大约是几个月前，《白月光》刚刚开始筹划制作的时候，那位编辑问Karry：

【照你这么说的话，白月光应该算是你的第一部作品了，多年前就写完了，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拍成电影呢？】

Karry说——

 

【因为我一直在等我的月白】

 

 

02.

 

“所以昨天你不仅和那位大编剧聊到半夜，还失眠了？！”

“也不能说失眠吧，他真的很厉害，有些人物心理我完全没有想到，昨天睡前又看了一会儿剧本……”

“停，打住，你这不废话么，剧本就是他写的，他什么不知道啊。”经纪人手一挥，告诉旁边的化妆师，“眼睛下边的遮瑕给他多打点。”

快速吩咐完以后又开始数落他：“你说你啊，一会还有一场夜戏呢，你撑不撑得住？状态不好怎么办？”

“我现在状态超好，精神饱满，恨不得现在就拍晚上那场戏。”王源眼神炯炯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配合身上这件被服装部做旧的校服，在旁人看来模样十分壮烈。

 

经纪人姐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那样最好。晚上投资方和制作人还要再来探班呢，你给他们留点好印象比什么都重要。”

王源提了点兴趣：“那编剧会来吗？”

“你在想什么，Karry能露面就有鬼了……”

化妆师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搭话道：“制作方的人已经来过了，昨天导演说夜戏太晚，让他们白天来，刚刚看了一场，现在已经回酒店了吧。”

 

趁着化妆师和经纪人一句接一句地聊着，王源闭上眼睛，难得放空了一会儿，不久后听见林奇前辈的声音：“还没开拍呢。”王源就睁开了眼睛，只见他拎着许多东西走进遮阳棚内，便打了个招呼。

“我来当个跑腿的，送点慰问品。”林奇把东西都放在旁边的餐桌，和王源道，“趁热吃啊，看把你瘦的，你粉丝可心疼了。”

经纪人上前客套了几句，问：“这么多东西是谁送的呀？粉丝吗？”

“啊……”林奇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说，“投资方送的，放心吃吧。”

经纪人：“哦~”

那扬起的音调饱含八卦，王源听出来了，可是林奇没有，送完东西寒暄几句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遮阳棚。

 

一般粉丝送来的东西都需要检查之后才能拿给王源，既然是投资方送的那就不用了。王源拆开丰盛的食盒，忍不住感慨道：“怎么送了这么多，你们也过来吃吧。”

拆完了这一份，王源又顺手打开了旁边鼓鼓的塑料袋，只见里面都是包装精致的蛋糕和点心。王源不禁感慨，一人份就这么多，还要送剧组里那么多演员，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面包店订购的。

他想起Karry朋友圈里烤糊的饼干，忍不住笑了，也因此选择先拿出袋子里的手工曲奇吃了起来。

 

当天的夜戏拍摄到凌晨才结束，王源恨不得马上把拍摄的成果拿给Karry看，录像是不能泄露的，那文字汇报一下也好啊。奈何时间太晚了，他一收工马上就给Karry发了一条消息问他睡了没有，等到回酒店，才看见回复：睡了，你也快睡吧

王源扑在床上，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动：那我把想说的给你留言，你明早看到再回，我不困，明天上午没有拍摄任务

说完之后，王源有些心虚，他明天上午十点多其实有一场戏，不过戏份不多，而且那场戏的重点也不是他，他就自行当做没有了。

不料Karry竟回他：别骗我，你的每一场戏什么时候拍、拍什么我都是知道的

王源瘪了瘪嘴，一想这人既然和导演熟，知道他们的进度也正常，只好说：反正我有好多想法要说，不说完我肯定睡不着，你明天再回我就行

过了几秒，Karry说：既然你不睡，那我也不睡了

 

王源不得不承认，其实那天晚上，他仗着Karry之前说的一句‘我是你的粉丝’就难得任性了一次。和一个刚认识两天的人任性，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他们又像昨天那样一聊就是几个小时，不同的是，其实最后，他们还聊了一些剧本以外的话题。比如，Karry说，其实从你的第一部电影开始，也就是三年前，我就是你的粉丝了。

然后还说了那部电影里面他喜欢哪些地方。可能王源和大部分演员一样，如果有粉丝说我喜欢你的某某电影，内心其实不会有什么波澜，但如果对方说出喜欢哪里的表演、哪部分细节，就会让人很开心，如果再以专业的角度点评几句，那简直身处云端，要飘起来了。

 

王源现在就是这种飘飘然的感觉，而且当即发了好多表情包过去，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Karry：现在你相信我真的是你的粉丝了吧

王源在床上滚了半圈：嗯，信了信了

Karry：那我可以要粉丝福利吗

王源愣了一下：什么福利呀？

他还胡思乱想着不会Karry要管他要自拍之类的东西吧，下一条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发了过来。

Karry：一句语音的晚安，可以吗

 

王源盯着屏幕，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用力地清了清嗓，舔舐干涩的嘴唇，小心地按下语音键……

“晚安。”

 

这很简单嘛，这算什么福利，他经常和粉丝说的……

王源故作镇定地下床拿了瓶矿泉水喝，经过窗帘的时候还随手撩了一下，只见外面已经有天亮的趋势了。他趁Karry还没有回复自己，又打字发消息过去，有点转移话题的嫌疑：喂喂现在外面都快天亮啦，已经不是晚安了吧

过了几秒Karry回复他：你的声音很好听

 

转移话题失败。王源一瞬间有种自己在和网友发展网恋的感觉，而且还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事实对于王源来说似乎不太重要，好感这东西其实在他这里是不分性别的。

一开始王源觉得Karry是女生，后来聊着聊着又觉得像男生。理性，自律，而且……对他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纵容。

王源脑子一热，问：你什么时候能来剧组啊，不想看着我拍戏吗？你可是编剧呀

Karry反问他：你想让我去吗

王源说：当然想

Karry：那我就去

 

王源震惊之下，差点被床脚卡倒，打字的手都激动得按错好多次：真的吗？！

Karry：真的，但是我想单独和你见面，你同意的话，我就去

王源毫不犹豫回复：当然可以，没问题！

 

他们没有约好到底什么时候见面，王源也没有问，他直觉认为Karry现实中应该很忙，从作品数量和质量上就能看出，Karry并不是一位全职编剧，写剧本可能只是爱好，并不打算靠这个吃饭。

所以他没问Karry什么时候过来，也导致他在第二天的白天显得神经兮兮，经常没事就环顾四周。经纪人问他是不是神经病犯了，他就笑笑不说话。

他不问，不代表不期待。

 

“行了你，别神经了，你这黑眼圈怎么又重了？昨晚又没睡？”

“真的假的，”王源自己没看出来什么黑眼圈，下午的戏已经拍完了，现在是难得的休息等饭时间，他揉了揉眼睑道，“明天多打遮瑕好了，反正我自己看不出来。”

“一会还有个饭局呢。”

“这又不是拍戏，我不化妆也行吧。”

“投资方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那不化了。”王源又被推了一下脑袋，他也没介意，转头问道，“他们不是说今天上午就走么，怎么还在。”

经纪人嘻嘻笑道：“谁知道呢，可能舍不得他的小情人吧。”

王源听出来她指的是什么，皱眉低声提醒她：“你别这么说，让人听了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只有咱俩在嘛。”

 

一般这种饭局，不谈剧本的话王源都是会借故提前离开的，不然实在浪费身为艺人宝贵的休息时间。

当晚也是，饭局定在海城的一家颇为高级的餐厅里，他火速解决温饱问题，然后便开始思考什么时候用什么借口先行离开。

他坐在导演旁边，本来还以为有机会聊聊电影。不料和投资方的那位代表坐一起之后，导演就几乎把他无视了一样，聊的都是他没涉足的领域，这让王源更加无趣，时不时就看一眼腕表。

在座的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王源一路看下来，除了林奇之外，包括他在内的演员们都是搭不上话的类型，王源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了身为特例的林奇。

 

他一看就非常了解旁边那位‘金主’，言语间都是熟稔，但却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就好像是正常朋友间的聊天。

又等了好一会，王源待得有些闷，便起身说要去一下洗手间。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王源转头看见坐在林奇旁边的那位‘金主’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也要去洗手间。

王源想了想，还是停在了门口，等待他走出来之后一同去。他是出于礼貌，毕竟人家是在自己还没出门之前就站起来的，要是他明明看到了还不等，多少有些不尊重。

他依旧点头微笑示意。那人随后出来，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王源。”

“嗯？”

本来一路无话，王源以为他无意交谈，谁知快要到洗手间却忽然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王源侧头看过去，只见他目光稍垂，没有和自己对视。

“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王源心里疑惑，还有点忐忑，一般这种未知的开场白，都会让他心下一惊。

“不用了，我只想出来透透气而已，您想说什么现在就可以。”

男人向上瞥了他一眼，又闷头对他讲：“那你跟我来。”说罢，抬脚就要走。

王源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就让人不安，果断打住：“有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吗？”

那人缓缓转身，这回的眼神里有些诧异，显然没有料到王源会说这句话，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对我……好像有很强的戒备心。”

王源一怔，没料到被他看穿了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心想别再把这位投资方老板给得罪了，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在这儿不是也能说么？”

“……有别人。”

“什么？”王源没听清。

那人抬起头，清晰地对他说：“我说，这里会有别人。你不是答应我，单独见面的么。”

-TBC

终于终于终于开坑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