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

桃李 （5-8）

谢谢大家的催更我来了（。

还是1.6w

C5.

 

夏初的六月骄阳似火，晌午时候走在师大校园新铺平的沥青马路上，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焦油味。王俊凯抖着衣领扇风，四下张望的几分钟里充斥着身旁好友的抗议声：

“大哥啊，不是看学校吗，你总在这儿站着能看见个啥嘛。”

以师大为第一志愿的小同学被好友以提前参观校园为理由哄骗出来，大夏天放弃了室内空调与冰镇西瓜的诱惑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王俊凯又杵在这暴晒的路口不挪地方，实在不能怪他发射这些怨恨光波。

而王俊凯显然不为所动，站在路牌下面不知道在找什么，表情比答三模题还认真。

他忍不住了：“你到底在找什么啊，说出来我帮你找。”

“你说……”王俊凯看了看路牌，指着问，“如果我想找人，这个中午的时间应该去食堂还是教学楼啊？”

“合着你特么是来找人的啊？！”

王俊凯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顺便、顺便哈。”

“啧，早说啊早说我不来了。”他翻了个白眼，忍住想要吐槽的心，帮着分析道，“现在才十二点半，估计不是在寝室就是在食堂吧。不如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去食堂，顺便吃顿饭，要是人不在的话等吃完饭我们去教学楼……哎你要找的人啥专业的？”

王俊凯眼珠上挑，想了一想：“不知道。”

“那……在A栋还是B栋啊？”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那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王俊凯自己都有些汗颜，他对王源的了解原来这么少，除了知道人在师大的东校区之外一问三不知。可这也不能怪他啊，王源也从不和他聊这些，家教课的时候除非他在下课以后主动聊学校里的事，不然王源是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

想到这里，王俊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一次遭遇打击之后，情窦初开的少年险些一蹶不振，王源以为他犯了考前焦虑症，一连几天都不敢给他多留作业。高考步步逼近，此时距离正式考试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临近期末王源也要忙自己的复习，他和凯妈约定好了今天晚上给王俊凯上最后一堂课，这导致思君心切的小同学从清早起床开始就按耐不住躁动的细胞，早把复习忘在了脑后。

最后的决定当然就是借着参观校园为由拉上一个吃瓜群众来师大求偶遇。

 

行至食堂正门，好友用手掌扇着风，几步跨上台阶：“今天怎么这么热啊，不是说好的多云转雨吗。”

“谁知道呢……”王俊凯一听一过，随口搭着话，目光在食堂里混乱拥挤的人群中来来回回扫视着。师大的食堂似乎不止这一栋，但他们来的这栋离教学楼更近一些，依照王俊凯对王源仅有的了解来分析，他的小老师绝对是会采用就近原则的人。

这个时间食堂的人格外多，他们在一楼逛了一圈，没找到人，王俊凯就提议上楼再看看。好友饿着肚子一百个不情愿，可来都来了，只好由着王俊凯一起上楼去了。

还真别说，王俊凯分析得一点没错。当他看到那人坐在离窗边不远的位置，正不紧不慢地夹起餐盘里的米饭往嘴里送的时候，王俊凯的心跳忽然漏掉一拍。几日没见何止想念，他想都没想就快步穿越人潮挤了过去，差点把好友甩在后边。

这样激动的心情在他看清王源的周围之后，又冷却了下来。他看见王源的‘女朋友’也坐在对面，脚下一个急刹，被随后狂奔来的好友撞了后背。

“我靠，你咋突然停了……”

王俊凯真没想到过这样的可能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他是多心了，之前一次在商场门口无意中看见王源和女同事一起逛街，他也就匆匆看了人家姑娘一两眼，其余时间视线都在王源身上打转，自然也不太记得王源的‘女朋友’到底长什么样。这不是快期末考了么，王源每天都和一位关系还不错的室友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室桌椅有限，室友就提议和两位女同学拼桌，至于这俩女生是谁——王源不仅不认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但他室友貌似是在追求其中一位，这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王源就更不想考虑了。

如果王俊凯能仔细观察一会儿，就能发现桌上的四个人只有王源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俊凯关心则乱，看见王源和一姑娘面对面坐着就以为是人家的女朋友了。他兴致勃勃赶来，又在马上可以和王源说上话的时候失落得胆怯，脑子一抽脚跟一转就要开溜——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好友给扳着胳膊又转了回来。

“嘛呢，怂啥，看上的到底是哪个妞啊，哥们给你抢回来。”

“……”压根就不是妞。你说这话让王俊凯可怎么开口？他连忙说算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去吧。

两位幼稚的小同学推推搡搡窃窃私语，很快便吸引了许多学长学姐的注意。王源转身看过来的时候，王俊凯已经成功挎住好友的脖子准备逃之夭夭，却在刚迈出一步之后听见了一声熟悉且疑惑的：“王俊凯？”

“啊哈……”他只好尴尬地松开手臂，扭过头和王源打招呼，“嗨~好巧啊~你也来吃饭啊~”

王源迟疑而缓慢地点了点头，不明白王俊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结果下一秒王源就看见王俊凯旁边那位小男生毫不留情地在他后背推了一把，直接把他推到离自己仅有一米远的位置。王源不及多想，脱口问道：“你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

“哦！我陪我朋友参观一下！”王俊凯手势向后一比划，隐约听见身后一声夸张的‘啊？！’，显然这个谁陪谁的问题很有争议。他赶紧介绍，“这个是我朋友张闻！呃……这位是我的……家教老师。”

“家教老师？！这么年轻啊！老师好老师好。”

王源笑了笑：“在这里就别叫老师了，叫学长吧。”他有些诧异王俊凯能在朋友面前介绍他为‘家教老师’，他以为按照王俊凯不服管教的性格，会用更能凸显他们年龄差距的词语来形容他，结果竟然这么正经，王源很不适应，但其实心底的喜悦在不经意间已经溢于言表。

“那……”王俊凯不自然地活动着手指，“那我俩也去吃饭了……”

“不一起吗？”

“一起？”

王源偏头，眼神在右手边唯一的空位置上面示意，王俊凯提上一口气，还没纠结半秒钟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他坐在王源旁边，张闻打了两盘快餐坐在他的对面，一开始气氛莫名尴尬。王源不是那种会主动找话题说的性格，两位小同学和桌上另几位也不认识，他们说的话有一半王俊凯都听不懂，见王源也不搭话，他只好低头吃饭。

 

高中男生长时间养成的快速吃饭的习惯平常都用在了挤时间去球场打球上面，一时半会面对这种餐盘饭完全改不过来，明明是后来才到的，吃得却比几位学长学姐还快。王源对面的女同学已经朝王俊凯瞥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道：“你是有多饿呀，吃这么快。”

王俊凯抬头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王源，笑了笑没说话，就连笑容都很勉强。

“你们是打算明年考我们学校吗？”见他们点头，女同学又说，“那太好了，我们学校男生特别少。”说完她笑着补充道，“尤其缺帅哥。”

话音刚落，她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源不知怎么也抬头瞥了她一眼。这一眼自然落在了王俊凯对于旁边人细致入微的观察中。那眼神好像责怪——即便王源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王俊凯还是忍不住浮想，并在心里很阴暗地呐喊道——王源儿你看你女朋友她当着你的面夸别人帅你快把她踹了。

想象而已，又不可能真的喊出来，王俊凯想过之后，继续苦兮兮地埋头解决餐盘里的剩菜。

然而桌上的其他人完全领悟不到他的内心想法，包括王源和那位莫名其妙被当做别人女朋友的同学在内。该女生回答了几个张闻提出的关于学校方面的问题，又抛了话给王俊凯：

“学弟啊，我问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哦，你有女朋友吗？”

“……”“……”

 

王俊凯纠结地看了一眼王源，只见这人虽然抬起头让目光在女生脸上停留片刻，却仍旧一言未发。他心想，这女的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让男朋友吃醋？我靠太坏了！这种还不赶紧踹了难道留着过年啊？！

这么一猜，王俊凯的语气都变得冷淡了：“没有。”

他话音刚落，女生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像要开口接着说些什么，就被忽然的声音制止：“他还没毕业。”

王源终于说话了，王俊凯有一分窃喜，又有九分的失落。王源看起来确实不希望女生和他搭讪，但并不是因为他，吃的也不是他的醋。王俊凯这个逻辑刚一理顺，就连那一分微不起眼的喜悦都几乎要消失殆尽了。

女同学本来就没和王源说过几句话，只知道对方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学霸，这下被他冷冷地警告一句，心中有些怨言也不敢说，暗自鼓了鼓腮，不情愿地往嘴里塞进一口饭。

桌上几人都差不多吃完了，他们下午都没有课，计划吃过饭就赶往图书馆自习。王源端起餐盘之前和王俊凯对视了一眼，又垂眸想了想，说：“你们可以去湖边走走，那里很凉快。”

王俊凯本来还想问张闻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参观一下，这样好歹能和王源再待一会儿，抱着这样的想法却听见王源说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言语中增添了几分逐客的意味，他眸光渐敛，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王源端起餐盘和室友朝回收餐具的方向走去，王俊凯看着他的背影黯然神伤，转过头时看见女生刚刚起身。她朝王俊凯和张闻微笑着点头道别，拿好桌上的手机也准备离开了。王俊凯在她的脸上认认真真地看了数秒，猜不到她是哪里吸引人，能让王源喜欢和她聊天？

 

王俊凯心思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高了些音量叫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学弟，还有事吗？”

王俊凯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道：“那什么……你的猫，什么品种的？”

“哎？！”

“什么品种的？”王俊凯又重复了一遍，“贵吗？难养吗？”

“嗯……英短啊，稍微有点贵不难养……哎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养猫了呀？”

王俊凯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顾自问道：“它会不会经常叫？如果在家里偷偷养可能吗？”

“这个……还是告诉父母比较好吧，等你上大学以后住宿舍肯定要家人帮忙饲养的。”

“那如果家里经常没人怎么办？”

“这样啊，那我建议你不要草率地把猫领回家，毕竟养了就要负责的。再多和父母商量商量吧，加油哦！”

女生攥着拳头在眼前挥动几下，配合认真且正义的表情，倒也能说是可爱的。王俊凯虽然从情感上来说十分嫉妒她，但眼下她说这一番话，王俊凯又不好对人冷着一张脸，勉强牵起嘴角，他说：“谢谢你了。我……很羡慕你。”

“哈哈，安啦安啦，你以后也会有猫的！看好你哦！”

这就从来都不是猫不猫的事儿。王俊凯无言以对，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压根没有发现，远处那道本来已经走远了的身影，正面朝着他的方向，已经注视了许久。

 

王源和室友放好餐盘之后，无意中发现少了一位女生没跟上来，三人便一齐朝来时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俩正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他室友问另一个女生：“哎你说，你闺蜜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学弟了吧。”

“我看八成是。不然怎么聊到现在都不过来呢~”

王源从来都是一个不喜欢凑热闹不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是就在今天，在此时此刻，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轻微蹙起的眉心，和脑海中错综复杂的思绪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尚且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做了一件可以说是多管闲事的事。

王源快步返回，在王俊凯先是惊讶后是闪躲的目光中，带着愠怒的表情走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

王俊凯闹别扭似的别开脸：“我没和她聊别的，就是问她……”

“你还有四天就高考了。”

“我知道，”王俊凯偷瞄了他一眼，虽然从没看见过他生气的模样，可猜也知道他现在离生气就差那么零点几毫米了。搞什么，他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吗，有本事你和你自己对象生气啊。王俊凯撇了撇嘴，没好气道，“还有几天高考我比你清楚。”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要在食堂里参观一天吗？”

王俊凯不爽地小声嘟囔：“参观一天又怎么了，早没心思学了。”

不巧的是王源听力很好，本想教育他几句就走的人这回被彻底激怒了。王源的颌骨微动，牙齿紧咬一瞬，片刻后才终于控制住情绪，语气却愈发冷淡了：“那看来我今晚也不用去了。”

 

王俊凯瞬间震惊地看向他，没想到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不过多和他‘女朋友’说了几句话而已，王源就说出今晚不用去了这种话。那他这一上午到底是在期待个什么劲啊，还在大热天跑出门来坐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就为了来这里看王源一眼，他何必呢？这个一向冷静理性的人，在感情面前原来也是这么易怒，随意找旁人撒气的。

他是很喜欢很喜欢王源，但此时此刻心头间更加汹涌的醋意和不甘已经将那些喜欢都圈进屏障里隔绝起来。

王俊凯咬着牙攥紧手心，指甲陷进肉里也毫无知觉，良久的对峙后从牙齿间挤出一句：“随便你！爱来不来！”

 

C6.

 

那天下午，王源的教材只翻了寥寥几页，给王俊凯早就整理好的压题试卷放在一旁，他时不时就习惯性地看上几眼。

他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糟，就连最重要的‘自己在生什么气’和‘王俊凯在生什么气’这两个问题都搞不明白。

前者或许他还能够说服自己——他是怕王俊凯浪费这几天宝贵的自主复习时间，才不想看到他在高考前和女生发展暧昧的关系——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了。在没和王俊凯见面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准备手边的压题试卷，几乎比去年他自己高考还要认真。

也许是家教工作在这小半年里已经占据了他太多精力，故而忽然一闲下来不用再每天往那边赶，王源心里还是时常惦记他的小同学有没有好好复习。王俊凯曾说过几次想考师大，这在他意料之外，但说句实在话，如果王俊凯能考到他的学校来，他会很开心。因此从那之后他更加注意督促王俊凯认真答题，他期待着王俊凯能成为他学弟。至于这份期待是为什么，他从没思考过。那么到底是不想看到王俊凯在高考前和女生搭话，还是高考之后也不想，王源就更不会去考虑了。

可他还是不明白，王俊凯为什么要生气？

他在各种时机各种场合劝王俊凯好好复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王俊凯多数时候都会乖乖听话，偶尔实在懒得不想学，也是好言语和他商量着来，哪怕是耍耍赖，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反应。

可今天不是，王俊凯真的生气了，他看人就算再不准，真生气假生气还是一眼就能明了的。所以他才格外疑惑，是不是今天自己的言辞令王俊凯不舒服了，才会演变成现在的结果？

王源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晚上回宿舍还在犹豫要不要去上这最后一节家教课。

 

王源的一个下午过得不爽快，王俊凯就更煎熬了。

坐车回家的时候张闻不停地问他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又问他来师大到底是想看谁的，不会就是你的家教老师吧？

王俊凯心情复杂地看向窗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即便是熟悉多年的朋友，他也不敢贸然把暗恋一位同性的真相说给张闻听。不过他觉得，自己也瞒不了什么，就凭主动约人去师大又找理由当挡箭牌就能看出来些许端倪了吧。

他下车前问张闻：“你猜到了什么？”

好友神色纠结地和他对视片刻：“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如果王俊凯那时跳起来暴打他一顿那说明他猜错了，或者出言认真地否认一下，他都能玩笑着把话题岔过去，毕竟这个想法确实有点不走寻常路。但是王俊凯什么都没说，相当于默认了。

“你还真是……”好友半天没憋出什么有水准的词儿，最后干瘪瘪地夸他，“真有个性。”

看样子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王俊凯不禁想到，如果他和王源表白，王源也能用平等的眼光看待这件事，那他很想把这份心思说给王源听。

毕竟暗恋一场，对方都不知道有这回事，那也太惨了。

 

王俊凯回到家以后先是爬到床上躺了一会儿，脑海中藏着很多事，大白天的也根本睡不着。后来他起床看错题本，这还是他好好上课了之后王源帮他做的。上面蓝色笔写的是题目，黑色笔写的是答案，他做错了哪一步王源就再用红笔给他标上重点横线。王俊凯想象着他为自己写下这么多字时的样子，心里又甜又酸，满溢的情绪无处安放，眼底蓄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有点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出口，在错综复杂的情感迷宫里辨不清方向。

不舍得放手，又对现状无计可施。

还是那句话，他的小王老师要是能喜欢他就好了。

 

到了该上家教课的时候王源没有出现，一个准时的人没有在规定时间出现就说明百分之九十是不会来了。王俊凯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难掩失落。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说什么‘爱来不来’这种话。

父母又出差去了，说好的是他高考前一天一定回来，那么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都要一个人在家了。

晚饭已经迟了，王俊凯去便利店买了几个饭团回家吃，返回的路上就感觉身侧阵阵凉风拂过，估计今晚有大雨要下，他回家连忙关了几扇通风的窗。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王源还会来。

 

王源从学校跑出来的时候，雨滴已经能够在地面上砸出不小的水泡，他撑着一把没什么用的伞，一口气冲向校门外的公交站牌。

即便他出门前特意套上了一件薄外套，到达王俊凯家的时候还是被冻得牙齿打颤。从公交站到王俊凯家三四百米的路程，他迎着风的半边身子被浇得湿透，雨水隔着一层外套贴在手臂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王俊凯打开门以后，就看见这副模样的他，惊喜的表情瞬间被心疼所取代，拉过他的手腕就要把他往门里拽，却见他挣了一下，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塑封袋递过来：“这个给你。”

王俊凯赶紧接了，接完才发现王源的意思是送完东西就要走。

这他要是能放人走就有鬼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王源拉扯到玄关，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嘭地关上大门。王源被他拽得险些站不稳：“……你干什么，我要回宿舍了。”

他几乎吼了出来：“下这么大雨你走什么走啊！等雨停了再回去也不迟啊！”王俊凯蹬蹬蹬跑去一楼的浴室，迅速取了一条浴巾，不等王源反应过来就把人湿漉漉的外套给扒了下来扔进一旁的伞箱里。

王源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就听王俊凯啧道：“管它做什么，一会儿我给你洗。”

 

王源一动不动地站在玄关，脖子以下都被他裹进浴巾里，王俊凯的双手攥着浴巾前后边缘在他的胸前交叠，王源都能感受到他使了力气才能让浴巾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站得很近，王俊凯比他高半个头的身高差距立马便显现了出来。王源低垂着头，先是看向王俊凯绷紧皮肤的双手，又抬头向上仰视，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他湿润的睫毛快速眨巴几下，企图驱赶眼皮上因为抬头的动作而流淌下来的雨水，那双眸水亮明澈，看得王俊凯赶紧轻咳一声侧过脸去。

咳咳，他的小王老师实在是太好看了。

 

左哄右哄总算是哄得王源乖乖进浴室洗澡，虽然期间王源还是不怎么乐意搭理他的样子，但至少行动上说明听进去他的话了。王俊凯出于私心，一定要王源去他房间的浴室里洗，王源抱着他找出的干净衣服，默默进了他的浴室。

王俊凯拿着门内递出来的湿衣服，在门口傻站了一会，接着乐呵呵地下楼帮王源洗衣服去了。他把那件外套连着王源换下的衣裤都扔进洗衣机，又想去厨房寻找看看有什么能当夜宵的吃食，经过客厅的时候，正瞥到那个被他着急随手扔茶几上的塑封袋。

那上面还有未干的水珠，他用纸巾擦拭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划开封口，取出了里面的几张A4纸。上面写满了王源预测的重点习题，各个科目都已经分好了，答案和题目也是分开的，看一遍就知道准备它们的人有多用心。

王俊凯蹲在茶几边，手肘搭上冰凉的玻璃板，看着这些复习资料又感动又难过。

他实在不该在中午的时候和王源对着吵，如果不是他最后的那句爱来不来，王源不仅不会淋雨，还能把这份精心准备的试题一道一道讲给他听。

他还是不爱学习，但是他喜欢他的小老师，王源讲过的每一道大题他都牢牢记着，甚至勒令他作业必须完成的时候那种严肃无比的音调他也喜欢听。

会在和他吵架之后还想着他、冒雨给他送资料的王源……要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当王源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伏在书桌台灯下做试题的王俊凯。王源挑了挑眉，表情难得生动。如果现在不是晚上，他一定要去窗边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个方向升起来的。

王俊凯笔下正写着，抽空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笔尖差点没按进演算本里去。王俊凯僵着脖子再度瞄了一眼穿着他的衣服还察觉不到丝毫危险的小老师，用尽全部忍耐力，才命令脖子上的神经转过去，将眼神重新投放至桌面上。

王源不想打扰他刻苦，经过他的座椅时脚步很轻，又走了几步坐在他的床沿。

 

王俊凯忍着不看他，笔下用了很重的力气，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他：“洗好了？”

“嗯……”王源扯下头顶的毛巾，又拿着它在脸前甩出几道凉风，“你怎么把空调温度开这么高？”

“怕你感冒。”

“我没事的……我帮你调回来吧。”

“嗯。”

王源用着一旁的空调遥控器，得空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耳廓都热红了，心道这小孩儿还这么嘴犟。

刚刚进了王俊凯家门以后，看他忙前忙后又是关心又是体贴，王源以为他不再生气了，此时却变得这样惜字如金，王源有点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调好室内温度，王源试探着小声问道：“还生气么。”

“啊？！”王俊凯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转过头，就看见王源握着空调遥控器，有些紧张似的看着他。

王俊凯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噗地笑了：“说什么呢，我没生气啊。倒是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我也没生气。”说完，王源自知心虚地清了清嗓。

王俊凯打从心底不想提他那个女朋友，便三言两语将话题岔到面前的习题上来，果然王源便再没提过中午的事，搬了凳子凑过来帮他讲题。

明明从王源身上散发出的是和他一样的沐浴露洗发水味，但他偏偏觉得格外好闻，好像多了一丝清香的味道，又像是会上瘾，让人闻了就头脑发胀。王源离他只有一拳远的距离，宽大的领口之上露出两道精致的锁骨，白白嫩嫩的皮肤看得他都想上去咬一口……

“咳！咳咳咳！”王俊凯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止脸颊耳廓，就连脖颈也一样通红，皮肤烫热的温度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

王源歪头看他：“怎么了？”

“没……没事……我嗓子疼。”

 

C7.

 

甜蜜又难熬的补课时间终于还是结束了。窗外大雨未停，王俊凯想留王源在家里住一晚，又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他并不能坦荡地和王源说因为下雨了所以你留下来吧，他确实存有私心，甚至希望王源能干脆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更好。

王源来的时候没背包，也不用整理什么东西，他从桌前站了起来，问王俊凯：“衣服是不是洗好了？”

“应、应该是吧，不过那个甩干以后也就那样，还是挺湿的，最好现在就晾一晾……”

“噢……能帮我找一个袋子吗？你的这身衣服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给你送回来。”

“啊不用不用！”王俊凯刚要说送你了，忽然想到如果王源来送衣服那岂不是还能多见一面？他小算盘一打，话锋瞬间转了，“不用洗！你宿舍又没有洗衣机，还得手洗多麻烦，直接给我带回来就行。”

“那好，谢谢你。”

“客气什么……”

从二楼下来，经过客厅，到达玄关，王俊凯还是没勇气开这个口。眼看着王源都要去穿鞋了，他脑子一热就喊了出来：“要不你在我家住吧！！”

“……”王源扶着门框，诧异地看向他。

“你看你要是不打车肯定还得挨浇，你要是打车就浪费钱了，赚点钱多不容易能省一点就……”

王源低下头，轻声打断了他语速极快的说辞：“好。”

“啊？你刚说啥？”

“我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不麻烦不麻烦！”王俊凯真的没想到他能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禁感慨还是省钱这一招比较好用，他生怕王源反悔似的上前抢了王源手里的塑料袋，还主动帮王源把衣服晾在阳台。

终于得偿所愿的王俊凯趁着王源现在是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样子，赶紧接着问道：“那你就和我一起睡吧！反正床够大，省得我再打扫一个客房出来。”

王源的眼睛不知为何睁大了一瞬，随后便犹豫地皱起了眉：“这……”他也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在听到王俊凯说要自己和他睡一张床的时候第一时间感觉到了紧张，而且是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的那种——心跳加快，呼吸不畅，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犹豫再三，王源终于说出了后半句，“我怕我睡觉不老实，把你挤下去了怎么办？”

“我不怕挤啊！你放心，我肯定下不去。”

王俊凯的表情十分真诚，再拒绝下去王源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便只能点了点头：“那行。”

 

王源刚刚才洗过澡，也不用再准备什么，回到卧室以后就穿着王俊凯那套宽松得可以当睡衣的T恤钻进被窝里去了。王俊凯飞快洗漱完毕，走出浴室就看见王源那颗看起来就很好摸的后脑勺正露在被子以外枕头之上，他心下一阵荡漾，迫不及待地绕道从床的另一侧爬了上去，关掉顶棚灯，和王源在黑暗中面对面。

他仅仅能看到王源的轮廓，还有那双眼睛在不时眨动，除此之外，王源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他什么也看不见。

王俊凯不可能这么早就睡着，就算王源不在他家里留宿，现在也该是他睡前打打游戏听听歌的时间，更别提现在心上人就躺在自己旁边，他要是能睡着才是奇迹中的奇迹。

他既然睡不着，就特别怕王源一句话都没说就在他面前睡过去，他不能聊都没聊就放人睡了呀，不管什么话题，王俊凯张口便道：“王源儿你说我能考上师大吗？”

安静了几秒钟，王源的声音很小，语气却不乏肯定：“能。”

“那我就放心了。你说我能考上，我就一定能考上。”

“还是要仔细答卷……”

“知道！我知道。”王俊凯扬声打断他的叮嘱，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明明上课时候就能聊的话题上，“王源儿你和我讲一讲你家里的事吧。”

王俊凯听到一声清晰的气音，像是王源一不小心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他立马想到会不会是王源不想聊，赶紧补充道：“你不想说就说说学校里的也行！”

这次先回答他的是一声短促的笑，接着王源便缓慢地开口说道：“我家里没什么特别的……也不对，应该说特别穷吧。父母赚的钱很少，还要给身体不太好的老人花，供不起我，我就只能自己供自己了。”

“不止吧，你做那么多份兼职，不止要供自己的生活费，一大部分都给家里了吧？”

“……嗯，我花的不多。”

王俊凯终于如愿以偿地和王源聊起了生活中学习以外的事，心情却不知怎么回事，越聊越沉闷。他萌生出了一种名为保护的欲望，他希望王源能拥有一个不需要再每天为了生活奔波的依靠，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一个依靠。

窗外雨声淅沥，不时由夜风吹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王俊凯在一阵静谧过后悄悄地挪动脑袋，凑到枕头的边缘，离王源的脸更近了一些。原本闭目的少年睁开眼睛，望进一双灼热而真挚的眸，他脖子下意识向后缩，忽然被王俊凯伸手按住了后颈。

王俊凯在被子里一点点移动身体，直至与王源相贴，他伸出的那只手顺势揽住王源的后背，两人的上身亲密相触，完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你……”王源一开口，喉咙有些发涩，不得已清了清嗓，“你这是……？”

王俊凯深深地呼吸，鼻尖贴近他的发丝，声音几乎克制：“抱着睡吧。”

 

王源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不对，不好，但却说不出个道理来，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好。他和王俊凯都是男生，拥抱也不是过分的举动，没有谁占谁便宜的说法，但他还是浑身都不自在。被调低温度的空调失灵了吗，为什么他觉得身上热得要命。

王俊凯一开始只是拢着他，前胸相靠，若有似无的体温隔着他们的衣服传递过来，王源的心跳极快，几乎就要跳出胸膛。他忍不住抬起手放在二人中间，手掌推搡着王俊凯的肩膀，说：“有点热，你回你的枕头上睡……”

“不要。”王俊凯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撒娇还是忍耐的语气，带了些鼻音，说他：“你身上好闻……”

说罢，王俊凯的双臂骤然缩紧，那股力道使王源不得不微扬起头，在倏然的窒息过后呼出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之下做出了妥协，将那只推拒的手绕到王俊凯肩后。

王俊凯被这一个动作吓得愣住了，他没想到王源会有所回应，但事实就是他们确实因此变为一种互相拥抱的姿势。在凉爽的夏季雨夜中，两颗乱跳不止的心脏仿佛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渐渐归于同率。

王俊凯用脸颊在他的耳后磨蹭几下，好像这样就能缓和那些难言之欲。少年躁动的细胞随着呼吸体温的交汇，早已尽数化为青涩而隐秘的渴望，王俊凯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在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所变化以后默默松了些力气，企图悄无声息地移至稍微安全的距离。

但当他松开手臂以后，王源却突然先他一步向后退。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开，他疑惑地看向对面。

王源的肩膀轻微起伏，睁大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神色慌乱地喘息着，不等王俊凯开口便迅速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他。

“怎么了？”王俊凯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习惯这样。”

 

王俊凯很是不解，原本他还确定自己刚刚很小心，绝对没有让下身碰到王源一丁点，现在却开始怀疑是不是王源发现了什么，才要松开怀抱背对着他。

他怕王源觉得他不正常。这比拒绝他还让他难过。

少年冲动的情绪总是说来就来，王俊凯盯着前方冷漠的后脑勺，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王源尚处迷茫之中，自转过身以后就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变得和往常一样。王俊凯多虑了，他根本没有发现王俊凯怎么样，他是发现，他自己，有点奇怪。

但王源也知道，不管再怎么奇怪，那感觉都不应该是讨厌，他只是再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欲望能够这般轻易地被一个同性唤起。这该叫做什么……？

在他慌张疑惑的时候，忘记了要先回答王俊凯的问题，这就导致久未得到否定回答的王俊凯以为他这是默认了。一时间，酸涩和难过几乎填满了少年的每一根神经，连讲话都变得艰难：“你……”

 

带着反正王源都讨厌他了那就索性说个痛快的念头，王俊凯在几秒钟的犹豫之后，一字一句地说：“王源儿，我没想怎么样，你别烦我……”

王源的肩膀侧了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今天中午……我本来不想提今天中午的。算了，事已至此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根本不用吃醋，我没和你女朋友说什么，我就是问她养的什么猫，其他什么也没说……”

王源翻回身，好像要认真听他讲，又好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王俊凯失落地苦笑：“你不用担心啊，担心什么呢，我又不会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和她讲话。”

“什、什么……？”王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以你那时候和我发火，我才会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你发脾气，可就因为她，你说你今晚不来了。你知道我期待了多少天吗？你根本不知道。我去你学校不是为了参观，我就是想见你一面，都不用和你说话，哪怕见到就行了……”

 

王俊凯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后面多少有些语无伦次，偷偷瞄一眼王源，发现他正瞪着自己，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王源整个人都懵了。明明王俊凯的用词直白又浅显，但他却觉得组合到一起就变成了他听不懂的话。或者说，是他不敢听懂的话。

王俊凯低垂着目光，嘟囔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知道没可能，你不用回答我。”

“等等……你说你喜欢我？”王源快速眨动眼皮，不敢置信的语气。

王俊凯被他看得脸更红了，抿着嘴使劲点了点头：“对。”

“可我是……男的啊，你喜欢男的？”

虽然没喜欢过别的同性，王俊凯不管其他，又爽快地点头道：“对。”

 

看着他坚定得甚至可以说是视死如归的表情，王源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眼神开始闪躲，仍然不愿面对似的：“你在开玩笑吧，你不要拿我寻开心啊。”

王俊凯一口气提到嗓子眼里，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我都说这么多了！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王源也恍惚地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和他面对面。一看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王俊凯就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毕竟猜测归猜测，真的听他亲口说出来肯定还是需要缓冲时间的。王俊凯脑子一热，不知哪根冲动的神经不听理智的管教，他倾身上前，趁王源还一脸无措之时迅速在他的嘴唇上狠亲了一口。

“这回信了吗！”

王俊凯话音刚落，只见王源肩膀一抖，像是打了个激灵，转身飞快翻身下地，被子都由他拖拽着耷拉到地板上。王俊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王源踉跄几步，连拖鞋都没穿便仓皇跑出了卧室。

王俊凯猛地掀起被子：“我靠！你去哪啊！”他也光着脚狂奔出去，情绪爆发之下连运动细胞都发挥到极致，在楼梯下面抓住了王源挣扎的手腕。

“你去哪？！”

王源看都不敢看他，脸颊通红，纤细的手腕不停用力向外挣，艰难地吐字：“我回宿舍。”

“这么晚了你还回什么啊，明早再走不行吗？”

王源不说话，更用力地企图抽回手臂，王俊凯看见他白皙的手腕上被自己攥出了明显的红印，一惊之下连忙松开手，语速极快地说道：“好你要走可以，但是要么我送你！要么就让我给你打车！不然我绝对不放你走！”

王源没管他说的什么，快步走到玄关，王俊凯跟在他身后，他突然的停步令身后的人差点刹不住撞到他。回头给予一个警告的眼神，王源随后弯腰穿鞋，鞋子还有点湿，光着脚穿进去更觉不适，但是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踩上以后一刻不停地扳开大门扶手。

 

 

C8.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辅导了半个学期的学生忽然在今晚和他表白，说喜欢他……还认真地亲了他。

从理智上来说，王源的第一反应不该是逃走，他应该要当面拒绝，并劝说学生回归正常，毕业以后去选择一位心仪的女生去喜欢。

更奇怪的就在于此，他没有遵循理性这样做，他就是逃了，还逃得十分仓促狼狈。

他的学生在身后亦步亦趋，任他怎么甩也甩不掉。刚下完一场雨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积水，他能听见身后啪嗒啪嗒的声音，和自己的脚步声几乎重叠。空气很凉，但他没有觉得冷，那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燥郁一直堵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很多话相继冲进脑海中，他满脑子都是王俊凯的告白。

 

王俊凯为什么会说喜欢他呢……

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还很讨厌他吗？

那……喜欢多久了？

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啊。

可他是男生，王俊凯也是男生，这样怎么能说喜欢……

 

王源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分析的能力，一连串的问题纷至沓来，已经不是用理性思考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身后的脚步声很有毅力，他疾步快走了少说有一公里，还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王俊凯依然执着地跟着他。渐渐的，王源先败下阵来放缓了脚步，王俊凯便也慢下步伐，始终控制着两人的距离在一米左右。

夜风起到了很好的镇定效果，王源走着走着也逐渐冷静下来。他们像是各自在散步的路人一样，在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慢地行走着。

冷静下来以后，王源又重新过滤了一遍王俊凯告白时说过的话，后知后觉哪里不太对。

……他从哪里来的女朋友？

 

王俊凯走这一路，有一半时间都在后悔。他不知道以后他和王源还能不能见面，即便九月份他考到师大去，可学校这么大，王源要是有心躲他那还不容易吗。他后悔把心事说出来，得不偿失。

兀自懊恼的他没有注意到前方人故意停下的脚步，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后背，王俊凯惊醒过来，退了几步。只见王源神色复杂地转过身，眼神向下一瞥，又抬眼和他对视，迟疑着问道：“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和你女朋友说什么’？”

王俊凯愣了一下：“意思就是，我没和她搭讪，只是问她……”

“不是。”王源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下今天中午发生的事，然后半知半解地推测道，“你把我对面坐着的同学当成我的女朋友了？”

“……？”王俊凯喉咙微动，眼睛睁得老大，“她不是你女朋友！？”

“我，好像，没有，女朋友。”王源被他诧异的语气唬得一愣一愣的，自己都险些不确定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确实没有。”

“那你之前说的……”王俊凯还想帮他回忆，话到一半忽然卡住了，由惊讶变为惊喜只在转眼之间，他上前使劲抓住王源的肩膀，“所以你现在还是单身？！”

王源见他两眼放光，隐约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件多此一举的事，连忙别开脸：“是又怎样。”

“那你就是说我可以追你了！”

王源吓了一跳：“我没说！”

王俊凯使劲晃了他几下：“你就是这个意思啊！”

“你哪只耳朵听见的啊！”王源被他晃得直晕，赶紧推开他的双臂，万分后悔自己刚刚多余的解释。

 

两人又开始重复刚刚的亦步亦趋，不过这一次王俊凯兴致勃勃地跟在他身后，好几次故意提速，上前碰他的肩膀，说一些在他听来荒唐至极的话，比如——

“那女的不是你女朋友那你中午为什么和我生气啊？”

“其实你不讨厌我对吧？”

“你就没仔细想过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吗？”

王源在忍无可忍之后，彻底放弃了什么所谓理智和素养，在凌晨一点多的大马路上狂奔起来。结果他一跑，王俊凯反而跑到和他并齐的位置了，边跑边说：“你突然跑什么啊。”

“……乐意。”

“那我和你一起跑。有本事你直接跑回学校去！”

“你幼不幼稚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追你啊。”

“疯了吧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师……”

“你已经不是了，最后一节课刚刚上完了。”

王源被他堵了回去，愤愤地看了他一眼，王俊凯笑嘻嘻，丝毫不为所动。

过一会儿王源也跑累了，才肯慢慢地放缓脚步。与此同时他终于明白这人是怎么甩也甩不掉了，索性放弃挣扎，还是走着更轻松一些。

他知道王俊凯正在盯着自己看，所以才会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佯装没有发现那道灼热的视线，王源面不改色地目视前方。后来不知怎么，王俊凯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好奇地偷偷看过去，差点被王俊凯发现：“王源儿，你刚刚特可爱。”

“……”

王俊凯抻了个懒腰，像是不知疲倦一般随意晃动着手臂和肩膀，不知道又走了多远，王源听见他说：“你有没有体会过我现在的感觉？就是你觉得某一件事没有希望了，都想要放弃了，忽然有人拉了你一把。”

王源想说我可没拉你，话都到嘴边了，一看到这人此时的模样，又不忍打击他，默默咽了回去。

“之前觉得你是别人的，那我就连个机会都没有，现在你虽然没答应我，但至少，还有那么点可能吧。我现在真的……特别开心……”

 

王源不知怎么，心头一颤。听着旁边人说那些仿佛自言自语的话，他竟不想说拒绝，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对王俊凯存在着怎样的感情。如果王俊凯是女生的话，说不定他就感动得点头同意了。可由性别引发出一系列对于未知的恐惧，使得他不敢开这个口也不敢点头。

王源不禁好奇，王俊凯是怎么做到无畏的？难道不觉得对同性产生感情是一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吗。

他并不知道的是，王俊凯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喜欢他的心情就已经盖过了所有顾虑，喜欢就喜欢了，不论有任何阻碍，他的小同学在某些方面总是简单得坦荡又直白。

 

“别再走了，你学校太远了，你走是走不回去的。我刚刚叫了车，就在这里等吧。”

“……好。”

王源原本还怕等车时间会很长，如果王俊凯又像刚刚一样说一些动摇他的话，他很怕自己感情用事就此心动。不过好在那辆出租车来得很快，王源如获大赦，急忙拉开车门钻入后座。

王俊凯扶着车门让他到宿舍以后记得发条消息，王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点头同意了，抬头一看，王俊凯欲言又止，好像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黑亮的瞳仁里似积蓄着千言万语，深情得令人心尖都要发颤。王源怔怔地和他对视，直到司机师傅出言催促，王俊凯才缓过神，温柔地轻声和他道了句晚安，然后将车门关闭。

车子在第一时间启动，王源鬼使神差地侧过身子，透过后车窗的玻璃，他看见王俊凯将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正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路边，眼神始终看向车子行进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源就这样回头看着，直到拐弯以后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才缓缓将目光收回。

 

当天晚上，王源很刻意地没有发短信给王俊凯。他又是奔跑又是快走的几公里很快发挥了作用，回宿舍倒在床上以后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沉沉地陷入梦乡。第二天醒来才看见昨晚凌晨两点钟王俊凯发来的短信，问他到学校了没有。王源犹豫还要不要回，他心里很乱，不知道现在远离王俊凯是否才是对的决定。

一方面他在纠结，另一方面他又怕这些事情影响王俊凯的高考。再三斟酌以后还是在中午时候回了短信：

【嗯。你先安心把高考考好，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王俊凯秒回他：【好】

 

要知道，在感情迷宫中不可自拔的人，通常都会陷入一个患得患失的怪圈里。昨晚王俊凯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重燃希望的感觉确实不错，但在分开以后，他失眠了。

王源没有给他发短信报平安，这无疑是在他头脑发热的当下泼了一把冷水。静下心来想一想，过于乐观并不是什么好事，王源是没有女朋友，但不代表就能接受和同性在一起。更何况王源一直将老师的身份摆在中心，纵容他称呼随便不代表就能忽视这一层身份关系。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乐观过头了。

王源在迟到的短信中让他安心高考，表面上是说来日方长，但关心则乱的他很快便解读出了另一道含义，会不会王源的不拒绝只是怕他一蹶不振耽误考试？

这一可能性令王俊凯不敢深想，强迫自己重新将重心回归到高考之中。

 

时间转眼流逝，为期两天的高考很快落下帷幕，王俊凯给王源发过几条短信，都像石沉大海，了无踪影。鼓起勇气打过去的电话提示他对方正在通话中，王俊凯不敢再打，很怕推测出王源已经把他拉黑的结论。

在录取通知书到来之前，王俊凯也忙了一阵聚会和走亲戚一类的烦琐事，暂时将他的小老师藏进心底最最角落的位置，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舍得小心翻出。

直到有一天，他和几位要好的同学出去玩，路过一条从来没走过的街道，意外地看见了一块眼熟名字的公司牌匾。

同学也觉得分外熟悉：“哎，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龙湖教育机构中心？”

“我靠！”王俊凯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王源做客服的那个地方吗？

 

几个男生不明所以地跟着王俊凯溜进这家教育机构的大门，工作人员很热情，将他们带到茶水间，顺便推荐了一些关于大学英语四六级的暑假课程。几个人都没怎么听进去，以为王俊凯是要补课，结果回头一瞧，才发现这个人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茶水间的窗户看。

唯一算是了解内情的张闻同学坐在王俊凯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窗户正对着一间办公室的走廊窗，透过那扇玻璃，他看见的是一道熟悉的背影端坐在桌前。

张闻唉了一声：“醒醒吧哥们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只啊。”

王俊凯没说话，只默默地掏出了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以后将听筒凑近耳边，目光又重新锁定在那道背影上。

王源仍然在认真地看着桌面，时不时俯身，在手边的本子上面写着什么。

几秒钟以后，王俊凯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道机械而熟悉的声音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王俊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其他人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张闻似乎猜到了他的失落，一个劲儿朝他们比划别吵别吵。

不知道发呆了多长时间，王俊凯才收回视线，低头用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面抹了一下揣回口袋里。他轻声道：“我们走吧。”

-TBC

又是清早更文，修仙修仙法力无边【。